刚下过雨的路面上坑坑洼洼到处泥泞,时不时经过的马匹车辆溅起的污水泼在路人身上,引来阵阵叫骂。
一辆马车的车轮在水坑里颠簸了一下带着大片的污泥向前滚滚而去,站在车边的一个小贩擦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向着马车的背影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车里的人当然不知道有个平民对他这么无理,坐在遮挡着厚实窗帘的车厢里,杰弗里正在把玩手指上的一枚红宝石戒指。
这枚戒指看似普通,不过对杰弗里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这是斐迪南派人给他送来的信物,这枚红宝石戒指证明着斐迪南对他的许诺。
杰弗里刚从一位很有声望的枢机主教那里离开,那位主教是老罗维雷的重要支持者,而他拜访那位主教的目的是为了揭发他的父亲与他的姐姐卢克雷齐娅之间不容于世的畸形关系。
他向那位枢机主教证明,卢克雷齐娅的儿子小乔安妮并非是罗马忒西亚公爵的孩子,而是他父亲造的孽,而他的姐姐早在认识罗马忒西亚公爵之前就也有着那种不伦关系。
按照杰弗里的说法,也正是因为这个亚历山大六世才会极力促成卢克雷齐娅与贡布雷之间的那段缘分,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掩饰他犯下的可怕罪行。
那位枢机主教显然被杰弗里的这些话吓呆了,他用怀疑的语气问着杰弗里是否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要获得清楚的明白他,这是在指责一位教皇和他的亲生父亲与亲姐姐。
而杰弗里的回答则是“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真正基督徒的良心和贵族的尊严”。
杰弗里忘不了那位枢机主教当时看他的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不过还有掩盖不住的狂喜。
杰弗里并没有见过卢克雷齐娅的儿子,不过只要想想那个孩子叫乔瓦尼,就足以引起他的愤怒。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也忘不了妻子夏桑与乔瓦尼之间暧昧的关系,为此当乔瓦尼遇害之后,他甚至不惜冒着被误会为凶手的风险,用刻薄的语调对夏桑说:“我对他的死一旦不难过,唯一遗憾的是动手晚了。”
他的这话后来被亚历山大六世所知,在被严厉苛责之后,亚历山大六世用不无讽刺的语气对他说:“如果乔瓦尼真的是你杀害的,尽管我很愤怒,可至少能证明你有些胆量能当个阴谋家,可实际上你连当个凶手的勇气都没有。”
杰弗里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亚历山大六世看着他的那种眼神,那不只是因为对他出身的怀疑而产生的嫌弃,而是完完全全的轻蔑。
从那个时候起杰弗里就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要彻底毁了波吉亚家的每一个人,哪怕他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姓氏才拥有如此的地位。
所以当他得知老罗维雷试图废黜亚历山大六世时,杰弗里立刻毫不犹豫的主动找上了亚历山大六世的宿敌。
而且当斐迪南的人刚刚向她露出试探的意思是,他就毫不保留的显露出愿意和斐迪南合作的意愿。
而他唯一的条件,就是有朝一日把乔瓦尼的老婆孩子赶走,自己成为甘迪诺公爵。
杰弗里用一块丝绒轻轻擦着戒指上的红宝石,他相信刚刚向枢机主教透露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老罗维雷那里。
杰弗里在这里耍了个滑头,他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罗维雷而是只告诉了那位枢机主教,这其实是他打着待价而沽的念头。
毕竟由别人转述未必那么可靠,相信老罗维雷一定想要从他这里亲耳听到事情的前前后后,那么他就一定得提前准备好用来交换的筹码。
杰弗里觉得或许可以尝试让老罗维雷支持他的妻子夏桑对那不勒斯王位的宣称。
那不勒斯与西西里的统一让西西里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国家,而如今西西里女王却还没有继承人。
随着那不勒斯王室成员的相继去世,夏桑突然间成了那不勒斯王室中最接近王位的一个。
这是以往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杰弗里不由得动心了。
如果西西里女王无后而终,那么夏桑作为那不勒斯一系继承那不勒斯甚至整个西西里王位也未必没有可能。
尽管这个念头说起来似乎如同白日做梦,可是万一实现了呢?
而且即便没有成功也毫无害处,甚至或许还可以用这个和斐迪南讨价还价。
一想到这些杰弗里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当个阴谋家的本事的。
他这个时候急切的想要看到亚历山大六世听说安歇关于他的流言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终于卢克雷齐娅,他根本就不关心她会怎么想。
马车摇摇晃晃的在街上走着,拜罗马城几个世纪前建立起的那一整套复杂的城市排水系统所赐,虽然台伯河在入秋之后有过几次大的汛情,城市大多数地方倒是还没有遭遇水患的威胁。
至于著名的七丘,那些地方是不用担心会被淹的。
马车沿着台伯河向西莲山的方向驶去,汹涌的河水时不时的拍上岸来溅起大片的浪花。
杰弗里看着滚动的浑浊河水不要想起了乔瓦尼。
乔瓦尼的死成了一个谜,过去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谋杀他的凶手。
杰弗里有时候也会猜想乔瓦尼人生的最后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而他当时又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显然无法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他只记得当看到乔瓦尼的尸体时他几乎兴奋的笑出声来。
或许接下来他又要哈哈大笑了,不过一想到最近夏桑似乎和那个马希莫过从甚密,他原本的好心情就一下子又变坏了。
总有一天也要把那个马希莫干掉,杰弗里为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他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自己都可以让一位教皇冠冕落地,对付一个枢机主教应该更是简单得多了。
马车摇晃了两下,拐上了通往西莲山的道路。
身后台泊河涌动的声响越来越小了,杰弗里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挥动一下拳头,他猜想这个时候夏桑一定和那个马希莫在什么地方鬼混,这让他就对那个人更加憎恨。
马车突然又是剧烈摇晃了两下,坐在车里的杰弗里一下子被晃得东倒西歪,他的头重重撞在了木板上,疼的他不禁发出一声痛叫。
“你在干什么蠢货!”
杰弗里用拳头在车板上狠狠的砸了两下骂着车夫,就在他想着回去之后就把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赶走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就在杰弗里刚刚一愣还没有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突然伴着一阵刺耳的声响,马车摇晃着向着坡下猛的滑去!
杰弗里惊慌的大叫起来,他用力抓住一块突出的木板奋力想把身子从车窗探出去,但是马车却顺着斜坡越滑越快。
随着车身发出的吱呀吱呀的痛苦声响,杰弗里觉得车身似乎随时都可能崩坏破裂。
终于在一声沉闷的响声中,承受不住剧烈颠簸的车轮碎为数块,倾覆的车厢立刻如同一个硕大的木桶般沿着湿滑的道路向坡下滚去。
杰弗里惊恐的叫喊着,在不住的翻滚中,他看到坡下的台伯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声惊恐绝望的叫喊,已经几乎完全破碎的车厢猛的撞击河岸边的一块石头,先是向上弹起,接着轰然落入河中。
车厢在河水中不住翻滚,隐约还可以看到有一只手从已经破碎的车门缝隙中探出,但是很快车厢倾覆,浑浊汹涌的河水包裹着如同一大堆碎片般的车厢残骸,向着下游滚滚而去。
有人看到了这场可怕的悲剧,他们聚集在河岸边指指点点,不过却没有人愿意去帮助那个车里可怜的遇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