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过石碑向里,沿台阶拾级而上,近了,近了,近了,诺雅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看到那一片荒芜的残壁断垣时,心里仍旧忍不住像是被巨石猛然击中一般,碎裂成血肉模糊的碎片,拼凑不起来完整的形状。
以至于,她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近乎窒息,脑子也像是就要炸裂开一般,变成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目不暇接。
火光漫天,火舌吞噬着整个慕容府,热浪席卷过这里每一个曾经繁华的角落,鲜血在地上蔓延,蜿蜒崎岖的形状就像一把剑,深刻在她心底,永远不能磨灭的剑。
整个世界是喧闹的,有烈焰吞噬万物的吼叫,房倒屋塌的壮烈,还有尸体被焚烧时“吱吱”的呻、吟声,然后逐渐蜷曲起来,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整个世界又是静谧的,没有惊恐的惨叫,也没有痛苦的哀嚎,也没有悲烈的求救,默默地承受着鲜血剥离生命的痛楚,任热浪炙烤着自己的身体,渗出油光来,安静的有些诡异。
她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垂髫小女孩拼命挣脱了束缚,哭喊着从地窖里跑出来,被一把雪亮的剑一分为二,那把剑上滴血未沾,剑尖扭曲着蛇的形状,依然锋利,惨白得就像那个小女孩火光下的脸。
地窖的门挺隐蔽,若不是那个小女孩从地窖里逃出来,谁也不会发现,那里别有洞天。此时,门敞开了一道缝隙,那个提着剑的黑衣人,带着满身凛冽的杀气,一步一步地向着地窖的方向走过来,地窖门的缝隙里,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满是仇恨,就像是银装素裹的草原上,饥寒了一冬天的狼,盯着猎人手里射杀自己同伴的弓箭,眼中有惊恐,有仇恨,有不甘。
提剑的人脚步有些沉,停在地窖跟前,向着地窖的门伸出手里的剑。
门后的小身影瑟缩了一下,既不讨饶,也不哭泣,紧咬着下唇,无畏地闭上了眼睛。
那把剑已经近在咫尺,她可以闻到剑锋上散发出来的森寒的血腥味道。
有同样打扮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跃过来,围拢在那人跟前,汇报自己的战绩,统计一共杀了几个人,全都引以为傲。
那人转过身,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加上慕容城,一共十六个。”
众人都用钦佩的眼光看他,那是一种令人仰望的难以企及的高度。
有人核算后道:“总计五十八人,一个不落。”
有片刻的沉默。
也有人突然发现了地窖的门:“这里还有一道门,是什么所在?”
说完伸手去开。
提剑的人略一犹豫,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里面没人,我们撤!”
“好,留下两人继续守在邯郸城,以免还有漏网之鱼,其他人分散行动,五日后洛阳城集合。”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走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走得干干净净。
地窖的门打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涌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从地窖里爬出来,双眼已经开始有些涣散。
“爹!”她的声音里还有酒精发酵的味道,她拽着仆人家的玩伴偷着到酒窖里饮酒,醉倒在了里面,声音里还有酒气,跟桃花醉一样软绵绵的。
“娘!”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望着面前的惨烈景象,紧咬着下唇,嘴里满是血腥的苦涩。
“爹,娘,你们在哪啊?你们不要诺儿了吗?”她一步一步向着火舌靠近,喃喃低语。
“爹,诺儿以后听您的话,我要苦练武功,将我们慕容家绝学发扬光大。娘,以后我再也不偷偷跑下山,惹你担心了!”
“你们不要生诺儿的气了,你们出来好不好?”
“爹,娘,诺儿好害怕!”
女孩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空洞无神的眸子逐渐在火光下变得清明。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害怕被人听到,慌忙将手塞进嘴里,堵住了哽咽的声音。
“爹,娘,你们放心,诺儿我,一定,为你们报仇!!!一诺千金,不死不休!!!”
诺雅在废墟瓦砾里蜷缩起来,捂着头,像撕裂一样痛楚,那个女孩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她看到,那个女孩蜷缩在阴冷的酒窖里捱过漫天的大火,然后艰难地爬出酒窖,在一片焦糊的废墟里,执着地寻找自己至亲之人的尸骸。直到她听到山下隐约有嘈杂的人声上来,她跪在两具抱在一起的尸骸前重重地磕下几个响头,然后跌跌撞撞地向着相反的方向逃走。
她害怕,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就隐藏在那些看似纯良无辜的人群里,她害怕,那冰冷的剑,像对待仆人家的玩伴那样,将自己的身体一分为二,她害怕得太多,谁也不敢相信,只能一次次机警地躲过闻讯而来的形形的江湖人士,在他们中间执着地寻找一个人,一把剑。
一找就是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