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太爷习惯性地在心里叹息了一下,随即看到叶广汉呆若木鸡,萧敬先微微皱眉,萧京京大惊失色,周霁月扼腕叹息,他这个唯一脑袋还相当清醒的,便再次追问道:“萧宫主不惜说出这样天下恐怕再无旁人得知的秘闻,就是为了让我等相信你就要死了,恕我直言,以老头子我的多疑,恐怕非但不信,反而更怀疑。”
萧卿卿看了一眼这个在南朝堪称传奇人物的首相,冷笑一声道:“自从我住在这儿,四周围那些武德司和刑部总捕司的探子就没有少过,现在我声称病得快要死了,想来你们也是不放心我继续住在这儿。既然你们要证据,那便给我换个居处,把天下最好的大夫都请来,看看我是真病还是假病,如何?”
“阿姐若是要换地方住,我那晋王府大半还空着……”
萧敬先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卿卿打断了:“你问问你旁边这两位南朝宰相,他们能放心你和我混在一起吗?”
叶广汉见萧卿卿瞥了自己一眼,那点担心被人完全捅破,不禁大为尴尬。东阳长公主这样的女人,在他看来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这位北朝的霍山郡主竟是更加难缠,他心里忍不住恶狠狠嘀咕着孔圣人那句老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脸皮更厚的越老太爷就不像叶广汉了,他完全没事人似的点点头道:“晋王到金陵时日不久,本来就有些官员对他严防死守,若是萧宫主再和他过从甚密,确实不大好。我倒是觉得,还有个地方更加适合你养病。”
“越老相爷想说的是皇宫,还是东阳长公主府?”
越老太爷仿佛没听出萧卿卿这话中的揶揄,捻须笑道:“萧宫主这回可是猜错了。皇宫虽好,可能住在其中的只有宫眷,难不成你连北燕皇帝的贵妃都不肯做,却愿意在我大吴皇宫里屈尊做一个小小的妃嫔?
至于东阳长公主府,现如今千秋他师父不在,里头只有女眷和孩子,其中一个还是双身子的孕妇。而且千秋不懂事,已经送了个麻烦的女人过去,我怎么能再把你送过去,回头长公主不得捶死我这老头子?”
听到这里,饶是叶广汉早觉得越老太爷无耻,此时仍然很想翻白眼鄙视这老头儿。
不把人安置在皇宫,你不就是担心这个绝代妖姬魅惑了皇帝,回头硬生生造就一个妖后妖妃?不把人安置在东阳长公主府,你不就是担心这女人和那位据说是多家眼中最适合当英王妃的程家小姐勾结,又或者对严诩的媳妇又或者东阳长公主有什么不利?
担心就担心,别人在一个“重病垂死”的病人面前总得温和一点,你倒好,似乎生怕气不死人似的,没一点宰相风度!
嗯,换成他,就算是同样意思的话,也一定会说得稍微软和一点……
而周霁月虽觉得越老太爷这话太露骨,可她对越老太爷素来最敬服,因而眼睛一直都看着萧敬先,发觉这位晋王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她不禁暗暗纳罕,心想他明明一直在追寻姐姐和外甥的下落,如今很可能是当年之事唯一知情者的萧卿卿眼看仿佛就要死了,他怎的一点没有焦心和忧切?
难不成他知道,萧卿卿根本就不会死?
“不愧是越相,未雨绸缪。”萧卿卿却仿佛不在意越老太爷那直刺人心的话,哂然一笑就淡淡地说,“那你觉得,何处最适合我养病,莫非是你家?”
“萧宫主说笑了,我家人口多,除了我老头子之外,儿子孙子儿媳孙媳加一块,二三十号人,再加上役使的下人,上百号人口连屋子都快不够住了,哪里还能腾下地方给你养病?”
越老太爷见萧卿卿这才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他就笑眯眯地说;“老头子我也是慷他人之慨,霸州将军刘静玄镇守在外,妻子和幼子也在霸州,他的长子刘方圆呢,现如今跟着他的掌门师叔,也就是千秋他师父在外,刘府就空出来了,没有闲杂人等,正适合人养病。”
提出这个让外人大为意外的建议之后,越老太爷又不动声色地说:“刘家地方大,人少,你可以把这儿的人都带过去,少宫主也可以跟着去照顾你。我来之前已经去请示皇上,太医署的御医估摸着也快到了,回头诊治了之后,可以跟着一块去刘府。”
直到这时候,萧敬先方才突然问道:“阿姐去了刘府养病之后,我是否可去探望?”
“那自然可以。”越老太爷笑得眉头都舒展了开来,“你可以随时过去,如果真的不放心,甚至可以住在那随时照应嘛。”他说着突然看向了周霁月和宋蒹葭,冲她们点了点头。
“霁月,还有宋家小姑娘,这次多亏了你们热心。尤其是宋小姑娘,医者父母心,想必你如果半途而废,心里念头肯定不通达,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毕竟你是女孩子,和萧宫主和少宫主肯定更说得来。病人要康复,有人陪着说话疏解情绪那才是最好的。”
见宋蒹葭顿时高高兴兴答应了,萧京京如释重负,萧敬先亦是略表感谢,其余人毫无异议,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找过这老头儿的弱点和把柄,却始终犹如面对光溜溜的鹅卵石,无从下口,萧卿卿饶是素来一颗心坚定刚硬犹如铁石,也不禁有些波动。
然而,看着越老太爷那张不动声色布置一切的脸,她突然笑了一声。
“刘府又不是龙潭虎穴,我就如你之意,搬去养病。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今天晚上,劳烦越相辛苦一点,回政事堂之后,就在宫里值个夜,不要回家,顺便请你这位最信得过的影子也一样,无论找什么借口,不回越府就是了。届时,说不定有一场好戏给你们看。”
她没有解释缘由,说着又看向了萧敬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至于小四儿你,就好好在你的晋王府呆着。我欠你姐姐的已经都还清了,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