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宫女太监都是人精，主子不悦，底下人都察觉了出来，越发减弱了存在感，低眉垂眼，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恨不得自己不在此处。

荣明凌摸着低头扣这袖口上的绣纹，一下一下，连皇后问她话都是闷闷发出的鼻音。

皇后拧眉，正待训斥，之前派去皇帝处的女官回来了，她本面带笑意，却感觉到殿内气氛不同，略略收敛了一些，躬身道，“娘娘，镇南王与王妃来了。”

皇后拧着的眉一下子松开，她扶了扶头上的凤钗，坐直身体，笑道，“快请进来。”

脚步声很快传来，一对男女并肩而来，皇后的目光很快掠过卫霖，看向他身边的女子，因是新婚，女子着火红长裙，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张扬，眉目端庄大气，很是压得住身上的艳色，走在卫霖身边也丝毫没有被他掩盖了去。

皇后稍稍放下心来，卫霖在她身边长大，虽因身份原因不能全心全意待他，但她也视其为半子，并不希望他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但这桩婚事是镇南王母妃提的，皇帝亲下旨意，她根本干涉不得。

跨过门槛的时候，卫霖扶住傅妍君的手，复又松开，一派自然。

皇后还注意到卫霖的步子竟似在迁就他的王妃，不由得心下惊奇。

“见过皇后娘娘。”两人齐齐行礼。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皇后笑着点头，“好一个标致的姑娘。”

傅妍君微抿着唇，屈膝下拜，“娘娘谬赞。”

“哪有，”皇后示意宫人看座，“快坐下说话。”

傅妍君看了眼卫霖，卫霖点头，两人都在椅子上坐下，皇后眼中更添笑意。

宫人安排座位时很有眼色，将傅妍君的位置安排的靠近皇后，皇后拉过她的手，目光并不掩饰自己的打量，但丝毫不惹人反感。

她感慨道，“还是静安的眼光好，一挑就找了个这么出色的儿媳，看得本宫都眼馋，恨不得讨来做女儿。”

傅妍君笑着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轻声细语，“娘娘真是抬举臣妾了，娘娘有公主这般贴心的女儿，哪里还能瞧得上臣妾。”

她目光温柔，看向皇后身侧的荣明凌，十三岁的少女脸颊鼓鼓，似因为母亲的话都赌气，娇气可爱，见她望来，愣了一愣，大大的杏眼瞪圆。

荣明凌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笑了起来，“母后，儿臣喜欢这个嫂嫂！”

皇后道，“喜欢就与你嫂嫂多亲近亲近。”

“好啊好啊，”荣明凌一听，却是眼前一亮，凑近了皇后身前，“那儿臣以后出宫找嫂嫂玩。”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小滑头，不许乱来。”

荣明凌撇嘴，捂着额头后退，不服气道，“是您说的让儿臣和嫂嫂亲近亲近。”

还学会拿她的话堵她了！

皇后失笑，“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清闲？你嫂嫂忙着呢，不许胡乱去扰人家。”

荣明凌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分明是生气了。

皇后也不管她，看着傅妍君，叹道，“你瞧瞧，这哪里是个贴心的？来讨债的还差不多。”

傅妍君轻笑道，“公主天真烂漫，正是好玩的年纪。”

“唉，确是呢，”皇后叹气，摇头道，“整日里想着出宫玩耍，她这般顽皮，本宫哪里放心得下？只怕侍卫一个看不出，她就跑丢了。”

“天子脚下，公主又是金枝玉叶，有陛下和皇后相护，公主若是再出得了事，那天下就无安全之地了，”傅妍君又说道，“何况公主心中好奇，娘娘越是禁止，公主越是逆反，若有一日公主偷偷溜了出去，那才是大事。”

皇后若有所思。

荣明凌猛地转了过来，瞪圆了眼睛，一副吃惊又心虚的模样。

一看就是被说中了心思。

皇后“呵”了一声，荣明凌身体一抖，缩了缩脑袋。

心虚又害怕。

傅妍君见状继续道，“堵不如疏，公主是因为没有见过，或是听宫人所说，或是从话本上知晓，才对宫外好奇不已，若是真的见了，这好奇也就消散了。”

荣明凌听出她是在为自己说话，连连点头，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拉着皇后的手臂，不停地晃着，“是啊，母后，您就让儿臣出去看看吧，儿臣保证不会乱跑，一直带着侍卫。”

若是平常，她再怎么撒娇，皇后也不会松口，但她听了傅妍君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荣明凌天真单纯，不会察言观色，但那是对别人，对着自己母后，感觉却极敏锐，立刻再接再厉，拉长声音，软绵绵的半是撒娇半是委屈，“母后，儿臣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内，整日在皇宫里，一点都不开心。”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皇后的心弦，女儿十多年没有出过宫，她又何尝不是？甚至比女儿还要久。

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有二十多年没有出过宫，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亦或者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