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的确是忌惮废太子李豫带来的影响力,但比起李豫的影响,素有半天下之称的河北道却是必须率先平定的,数百万流民必须得到妥善的安置,河北道无论在出产粮食和征发兵员上都是朝廷的大护,当年安禄山还未造反的时候,仅仅靠着河北一道的兵员,三镇边军就打的契丹人满地找牙。
现在河北元气大伤,不指望着他们再把契丹人打的满地找牙,只要能保得大唐边境安宁就已经是大功一件,至于是否彻底平定契丹人,那是西征以后再考虑的事了。
听到秦晋提及西征,第五琦则更有些兴奋了,一连灌了两口酒下肚。
“大夫只说,西征需要粮食几何,钱几何?下吏定会令府库足矣支用!”
秦晋笑了,这个第五琦的确能干,他许下的愿几乎尽数达成,尤其是开源节流上,那是卓有成效。虽然在某些方面难免有敛财的嫌疑,可战乱之时,难免要有些权宜之计,只要能够保证朝廷这架大机器可以继续良性运转,将来战事彻底平定以后再逐渐还利于民就是。
之时这其间有个度比较微妙,秦晋一直很小心翼翼的把持着。
“神武军供应自成体系,无须朝廷府库负担太多,现在朝廷第一要务就是保证大片抛荒的田地有人耕种,有粮食可收,至于西征的准备,关中神武军已经在做相应的演练和准备了。”
“大夫容禀,西征远不同于在中原或是河东作战,远去西域左右数千里之遥,均是没有人烟的戈壁,就地补给几乎是不可能的。天宝年间,朝廷在西域征伐频频,靡费几乎占了岁入之半,就连养兵最多的河北诸军阵也比不得啊!”
秦晋愣怔了一阵,他当然也知道经营西域是一件极为耗费钱粮的大事,具体数字也是谙熟于心的,尤其是郑显礼赶赴西域以后,神武军自家的补给线也反馈回来不少相应的数字,也都说明了在西域兵马是有多么的靡费。
但是,靡费的钱粮竟然占了岁入之半,可就不得不让秦晋头疼了。这也是秦晋的疏忽,没有考虑的周全,天宝年间已经是唐朝最为鼎盛富庶的时代,如果按照经营西域以全盛时的状态反推,那时的岁入少说也有四五千万贯钱。
“第五相公可有良策?”
秦晋虚心的求教,他在这方面毕竟经验不足第五琦。然则,第五琦却摇头苦笑道:
“大军征伐,军需靡费都是投不得机,取不得巧,真金白银就得花花的用出去,唯一可以预见的,就是这仗须得打多久,如果旷日持久下去,就算再强盛的国家都有覆灭的危险啊!”
开元初年,玄宗皇帝以姚崇宋景为相,这两位名相第一个谏言就是止战,止兵。止战,止兵可不仅仅是为了少打仗,少耗费粮食,关键就在于其耗费的国力,是从人口到储粮的全面消耗,甚至会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打仗,就会耗粮、死人,打仗的人多了,死的人多了,耕种的劳力也必然减少,相应的粮食就会减产,粮食减产便会出现供应不足的可能,而一旦粮食供应不足,流民便会出现,流民中饿死病死则是家常便饭。出现流民,也就意味着大片的耕地即将抛荒,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对一个农耕国家而言,这种伤害往往是深入肺腑的,初时症状并不明显,可一旦发作就是会要人命的绝症大病。
秦朝统一六国后,国力何等昌盛?但穷兵黩武也不过十几年就折腾的民变四起,最终亡国灭种。再比如汉武帝时期,对四夷大肆征伐,连年战争之下,一样是流民四起,不可聊生,好在这位皇帝有着足够敏锐的嗅觉和足够高超的能力,悬崖勒马,才免于重蹈秦始皇的覆辙。
第五琦说的隐晦,实际上已经在暗示秦晋,西域是个无底洞,在没有准备好之前,贸然的陷进去,很可能就会把整个唐朝拖进不见底的深渊。
秦晋当然明了第五琦话中的暗示,便道:
“征伐西域那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抓紧结束河北的战事,如果不能抓住这史贼内讧的大好机会,恐怕河西之地便要忍痛断腕了!”
秦晋一开始与第五琦商谈时,对河北的战事并不急迫,但却不意味着他没有一个通观全局的谋划,先东后西的策略定下以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暂时放弃河西,收缩兵力全力防守陇右与朔方,西域诸胡就算勾结了大食人,甚至再加上废太子李豫,怕也难以轻易的越过这道防线。
当第五琦听到了秦晋的谋划以后,还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秦晋已经做了如此之坏的打算,甚至于连暂时放弃河西的决心都下定了。但也惟其如此,一切准备才能更充分,真的遇到这些麻烦的时候,才有可能按部就班的从容应对。否则临时抓瞎,所带来的危害则是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