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凝阴殿里毕竟住着的还是太上皇,禁军们不敢惩处这位落架的真龙,但却将他身边的宦官宫人们全部抓走,同时也带走了能够为李隆基照亮方寸之地的那盏油灯。
对于禁军们的粗鲁无力行径,李隆基甚至没抬起眼皮去看他们一眼,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怒声呵斥,换来的也是自取其辱。所以,他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保全他那早就一文不值的尊严。
当李隆基的眼睛逐渐适应凝阴殿内的黑暗时,若隐若现的光影使这里更加显得阴森骇人。近百年来,被供养在凝阴殿的法师道人们在此不知超度了多少宫中的冤魂。
其中,尤其以武后当政时期最甚,武后一改李唐皇室尊崇道士的惯例,公然将佛家的法师供养在宫中,专门为她驱邪避凶。
李隆基纵使曾经御极天下,在面对如此无助的处境时,依旧被黑暗吓得瑟瑟发抖。
在将近一甲子的漫长岁月中,因李隆基而死的人几乎不可计数,这其中有他的至亲骨肉,也有他的股肱近臣,至于仇敌则更是数不胜数。
凝阴殿内奇形怪状的光影仿佛就是那些冤魂的化身,在李隆基的身前身后漂浮着,扭曲着,甚至还有低低的呓语。
如此种种,将李隆基折磨的苦不堪言,他试图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以此来躲开那些光影的纠缠,然则失去视觉和听觉以后,那未知的恐怖更令其如坐针毡。
就算到了这般地步,李隆基也从未想到过去死,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屈辱的死去……
……
与太极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明宫内外遍布灯火之光,张皇后将两个兄弟招至身前,再一次的耳提面命。
“侍奉太上皇的宫人和宦官都撤掉,只派去个老不堪用的阉人就是,如果不是老东西从中作梗,又怎么可能让李豫那贼跑了?”
此时此刻的张皇后志得意满,就在白日间,她的儿子普安王李侗被晋为定王。由郡王到亲王,距离太子也只有一步之遥,但她知道此事不是一蹴能就的,必须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推进,毕竟朝臣们还不完全服服帖帖。
“神武军的那些眼线都要加派人手,严密监视,尤其是崔光远,此人从至德元年就一直做京兆尹,在城中也是亲信遍地,切不可让他坏了吾的好事!”
张安拍着胸脯保证道:
“姐姐放一万个心就是,崔光远就算再厉害,到了现在也是没了牙的老虎,他如果敢轻举妄动,就让他尝尝……”
话还没说完,张皇后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斥道:
“不成器的东西,什么时候能知道审时度势?如果一直是这般鲁莽,吾又如何放心让你去放手做更多大事呢?”
张安被骂了以后不但没有沮丧,反而还很是兴奋,因为张皇后的后半截话显然是要对他委以重任。
“也就是在姐姐面前过一过嘴瘾,弟弟焉能不知崔光远是不能轻易动的?只要这厮识相,乖乖的与咱们兄弟配合,就是再礼遇他几分又有何妨呢?怕只怕他得寸进尺,或者本就是贼心不死!”
张皇后本来稍显舒展的脸上又浮现起不悦的阴云。
“神武军一系的安歇官员,你就不要插手了,让张清去办!这一点你不要再争了,没有任何余地!”
“是!”
张安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声,又暗暗瞪了张清一眼。
收拾这些人,不单单出于报复心理那么简单,更为重要的是,其中许多人都家资巨万,只要稍稍动一动指头,从他们身上捞上一大笔,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只可惜,刚刚表现的过于得意忘形,以至于引起了张皇后的不满,硬生生将这份美差交给了张清。
张安知道,张清可不像他这么胆大,一向谨小慎微惯了的人,又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张皇后看着自家兄弟满脸的失望,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又安慰道:
“不就是少了点进项吗?值得如此垂头丧气?日后定王承继太子之位,这满天下的财富,还不是任凭你们兄弟予取予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