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烈亲代臣下,绝无半句虚假,臣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亨苦笑了一下。
“你的确有罪,朕会处罚的,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却是守住长安城。否则,纵使朕处罚了你,还有什么意义?”
绯袍官员不敢接话,只得叩首在地面上,久久不敢抬起头来。
这时,李辅国急吼吼入殿。
“圣人,圣人,城南民营团结兵的哗变平息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这总算个好消息,李辅国分明是在说广平王安然无恙,身子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整个人却好像虚脱了一般,酸软无力。
“是何人平息了哗变?”
李辅国停顿了一下才道:
“是御史大夫,亲自带人去平息了哗变,无伤一人!”
说罢,李辅国认出了跪在殿中的绯袍官员,正是连日来与陈希烈勾结甚近的三朝宰相张说之子张垍。他来做什么?心中突生疑问,李辅国猛然浑身一颤,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妙。
但此刻天子就在面前,他也只能干瞪眼,没有任何机会和余地与这卑鄙小人交易。
李亨则一指张垍,对李辅国道:
“张垍招认,城中乱象皆因谣言四起,而谣言却是陈希烈刻意使人散布,你可曾听说过?”
天子问的如此直白,真叫李辅国好生为难,这有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实话。但究竟天子是何种心思才有此一问,他只能堵上一把。
“回圣人,奴婢不知,但城内的风言风语也有所耳闻,只想不到竟是陈相公授意所为!”
李辅国的话音刚落,李亨随手甩出了一本万言书,直落在他的面前。
“看看吧,百官们的联名奏请。”
见状,李辅国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打湿,好在他这一把赌对了,天子并不知道自己也参与其中,俯身将万言书拾起,摊开一看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竟是百官们联名奏请天子,以陈希烈为相,开府总领国政!
李辅国震惊之余,又觉得好笑,陈希烈这是疯了吗?试问哪一个天子能容忍臣下如此?
唐朝宰相比起秦汉时的丞相早就不可同日而语。秦汉时丞相为独相,开府总领国政,官员任免,所有政令均由丞相府所出。而唐朝宰相则无名无实,按照惯例以三省的长官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或秩级更低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任宰相。
而且三省的长官,如中书省之中书令、门下省之侍中,不过三品官而已。由此宰相的地位比之秦汉不知弱化了多少倍。倘若宰相欲像秦汉时那般开府总领国政,就等于凌驾于三省之上,架空皇帝,恐怕与造反也一般无二了。
李辅国掂量着手中的联名书,只觉又千斤之重。陈希烈啊陈希烈,你自己找死,就别怪李某落井下石了。
一念及此,李辅国扑通跪倒在地,大声道:
“圣人,陈希烈其罪当诛!当诛!”
李亨深色复杂,久久不发一言,但终究是叹了口气,来到李辅国面前,接过了联名书,又起身来到烛台旁,将其凑到了火苗上,顷刻间就腾起了扑朔跳跃的火焰。
李辅国见状大惊,失声道:
“圣人万万不可!”
联名书是置陈希烈于死地的证据,倘若烧掉了,岂非就白白便宜了那老家伙?毕竟于权力而言,少一个人分,总比多一个人分要好的多。
李亨却不加理会,只等灰烬悉数散落地面,才缓缓道:
“多事之秋,朕不忍惩处重臣,徒然坏了人心,念在陈希烈侍奉先帝多年的份上,让他致仕吧!”
此言一出,不但李辅国大觉不甘心,就连一直匍跪不起的张垍都浑身一颤。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陈希烈倘若轻轻松松的躲过了此劫,万一有朝一日翻过身来,又岂会放过他?
但是,张垍毕竟人微言轻,天子又岂会让他顺遂如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