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拉着韦倜步入亭子,这才松开了他,在亭子内转了一圈之后,又正对韦倜,目光炯炯的直视着他。
“国事艰危,太子殿下心存仁念,我等既为臣下,便要挺身,为主分忧!”
韦倜有些迷茫,李泌说出的内容,与韦见素交代的有些出入,一时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但李泌如火的目光却让他觉得如芒刺在背,不能犹豫太久。
“韦倜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李泌的目光不曾离开过韦倜脸上一刻,仿佛早就看透了此人的心思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后,从容道:
“天子昏聩,掀起‘厌胜射偶’大案。太子为求自保,不得已才子弄父兵。”
子弄父兵四个一出口,韦倜的眼皮便禁不住猛跳了两下。
此语出自前汉武帝年间的丞相田千秋,武帝万年昏聩多疑,纵容水衡都尉江冲恣意打压太子以及太子的势力,羽被逼上绝境,趁着汉武帝移驾甘泉宫的机会发动兵变,诛杀江冲。
但是,武帝毕竟是御极天下五十载的天子,抬手翻覆间便将太子一党诛杀殆尽。然则,父子相残,又岂会有赢家?
武帝虽然保住了权力和天子的宝座,但却失去了皇后,失去了太子,老年丧子之痛,又岂能对外人言说?
其时,身为高寝郎小吏的田千秋,上书进言:“子弄父兵,罪当答;天子之子过误杀人,当何罢哉!”
由此才解开了汉武帝的心结,但毕竟死去的人无法再复生,造成的伤害难以再弥补。
今日,李泌提及此事,难道是在暗示什么吗?
对于时局,李泌也自有判断,如果将当今天子与汉武帝相比,他自认为,天子不如汉武帝甚多。而当今太子的处境,虽然与刘据很是相似,却也宽松了许多。
如果非要找一些相似之处,那就是当今太子同样也是子弄父兵,同样也是被逼而反,只是结局如何,尚在两可之间。
韦倜的本意是不愿牵扯进皇位更迭的边乱中,毕竟韦家不是小门小户,牵扯人口成百上千,一旦选择不甚便有破家灭族的危险,但韦见素的态度却罕见的鲜明,似乎又有几分鲁莽。
身为中书令,又一生谨慎的韦见素居然站在了太子的一边。
“太子殿下不是有中郎将护持吗?当得没有后顾之忧!”
韦倜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如果见不到太子,他绝对不会轻易说出真实心意。
李泌却目光转冷,透出阵阵寒意。
“权臣悍将与逆贼不过一念之差,太子殿下既要面对天子,又要提防逆臣,君可知殿下心中的苦楚?”
李泌说话时,神情陡而有些激动,韦倜看来并不像假意做作,细细思量,也的确如此。天子既为君且为父,太子与之做对要面临多少内心的拷问与纠结。
“不知先生所言逆臣是何人?”
只听李泌从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
“神武军!”
而神武军中郎将秦晋,手握重兵又骁勇善战,一旦失去了制衡,久而久之,太子必将大权旁落。当然,这是在大事底定的前提之下。
不过,韦倜忽然又想到了陈玄礼,此人身为龙武大将军,又掌握着北衙三军之一的龙武军,难道就不能制衡于此人?
韦倜脸上闪过的疑惑,被李泌敏锐的捕捉到了。
“实话说吧,此番兵变,并非太子殿下策划,而是神武军率先为之,太子殿下不过是随后附和而已!”
实际上,这才是整个兵变的关键,太子既然不是兵变的策划者,兵变成功之后,就很有可能被架空。而秦晋有再造之功,太子若想将之除去,无异于自断双臂,又要背负过河拆桥的骂名。
“难道太子打算……”
韦倜想不到李泌说的如此直白,不禁失声问道。
孰料李泌却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并无此意!”言及此处,他话锋一转,声音又有些激动。“但为人臣者,却不能不未雨绸缪!”
听罢,韦倜骇然变色。
想不到李泌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要背着太子,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远离那些阴谋诡计与杀身之祸。
“长源先生所言甚是,我等既为臣子,岂能袖手不理,作壁上观!”
一阵爽朗的声音骤然从韦倜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