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去内府支取绢帛百匹,金千两,送到杨相公府上去。”
想到贵妃今夜没准会因为此事来闹,李隆基为了提前应对,也只能在金钱财帛上对杨国忠予以补偿。至于巡查治安,整治不法一事,是万万不能半途而废的。尤其城中米价,更是关乎大局稳定,绝不能任由那些无耻商人囤积居奇,暴涨上去。
李隆基略一思忖又对张辅臣道:“你亲自去一趟禁苑,告诉秦晋,万事又朕在背后,让他尽管放手施为!”
天子口谕,对神武军众人而言,无异于一颗定心丸。
裴敬初时还颇有些心虚,毕竟一长串名单上,不是重臣,就是宗室贵戚,若是这些人联手闹起来,万一天子为了平息众怒,而牺牲了中郎将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天子曾经有过承诺又如何?只要对局势有利,天子翻脸可是比翻书还要快的。
开元末年的宰相宇文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天子为了增加财赋收入,用宇文融的扩户之法,数年间朝廷岁入大幅上涨。然则,宇文融执政风格霸道,不知变通,也得罪了朝中大批权贵,扩户之法又使地方世族利益受损,长久下来怨声载道,此时天子为平息众怒,便毫不犹豫的弃之如敝履。
最终一代干才明相凄惨的死于岭南烟瘴之地。
如此种种,裴敬担心这位中郎将太过刚直,又身陷权力斗争中,难免也步了宇文融的后尘。但是,在天子派了亲信内侍宦官传达口谕后,这种担心立时就烟消云散。看来,天子整顿治安,平抑米价的决心,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秦晋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说他不担心那是骗人,但这条路一旦走下去,就已经没有退路,要么走到底,要么……不论后结果如何,他这次算是赌正了。
次日一早,神武军又在东西两市张贴布告,将平抑价格的范围扩大到了布匹,炭薪,肉食等十几种生活必需品,如有违犯者,一经发现即行封铺。
原本商人们都在观望,等着重臣宗室贵戚们的反击,等着看神武军中郎将的笑话,谁知重臣们竟均是一声不知,宗室贵戚们闹虽闹了,也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位胆子比天大的神武军中郎将秦晋,竟安然无恙,非但如此,还加大了打击范围,这让商人们恨透了他,然而也只敢背后里咒骂几句,真正敢于顶着风头,继续涨价的却一个都没有了。
一日之间,长安城中各种生活必需品的物价跌回了两个月前的二倍以下,百姓们得到了直接的实惠,压力骤然减小,纷纷拍手称快。
也几乎在一夜之间,神武军中郎将秦晋的地位,在长安百姓口口相传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当然,人们在称颂秦晋的同时,自然也少不了对圣明天子感恩戴德,如果没有圣明天子的决断和支持,那些权贵们,一人一张嘴也能将中郎将秦晋生吞活剥了。
被神武军没收的粟米与稻米不是一笔小数目,秦晋并没有将之充公,而是悉数在东西两市上,以正常市价予以发卖。卖后所得金钱,折算成本后,绝大部分按照登记造册的数目返还给了原有商家,余者则悉数上缴府库。这一点。不但裴敬等一干神武军众人想不到,就连那些商人,以及商人背后的真正东家也都万万没想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们虽然没有赚得暴利,但终究是没折了本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明宫中,李隆基满意的合上了奏章,秦晋的巡察治安平抑市价的结果深得他心意。尤其是折算粮米成本归还各家的做法,无形中为他解除了一个头疼的麻烦。
对宗室们不能强硬到底,他一贯的做法是打一棒子,再给几颗枣,既让这些人知道疼,收敛一下胡作非为的风气,也不能一竿子将整船人都打落到水中不得翻身,毕竟这些人也是朝廷的根基,哄好了再继续为朝廷出力效命。
然则,这次若想哄得好,却不知要出多少金钱财帛。李隆基虽然向来出手阔绰,可是面对如此众多的宗室贵戚们,他的心也禁不住在滴血。
秦晋的法子则正好解决了李隆基的难题,非但不要他从自家内库中出一文钱,甚至还得了一笔不小的盈余。
由此,李隆基对秦晋的看法又大为改观,以前只知道他是进士出身,善将兵,素有勇谋。而今看,还是低估了这个人,非但能文能武,还颇有些敛财之术。
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秦晋还在李隆基那里得到了更高的评价,懂得刚柔并济,又会恰到好处的排忧解难,这等良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很快,李隆基的目光又落在了一份半打开的奏报上,上面有三个字让他眉头紧皱了起来。
侍立在侧的张辅臣突然发现天子的情绪忽然转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便禁不住顺着天子的目光瞄向那份半敞开的奏报。
只扫了两眼,张辅臣就慌忙收回了目光,惊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让天子生气的人竟然是他!与此同时,张辅臣又生出了一丝丝怜悯与同情,那个人的声名早就如雷贯耳,可是看今时今日的情形,只恐怕命不久矣了。
……
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秦晋写就了一份奏书,明日他入宫去见李隆基时,就会正式呈递上去。这份奏书中所言的,都是他下一步的筹划。
在稳定了民心以后,加固城防,编练新军,就成了下一步的重中之重。
秦晋这段日子以来仔细的分析了李隆基的军备策略,一言以蔽之,就是实外而虚内,十大节度使拥有全国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精锐兵力。而朝廷所直接掌控的兵力却都是些最末等的乌合之众。
这种实外虚内的方针政策在府兵制没有大规模废除以前,弊端并不明显。彼时毕竟是军府掌控兵员,战时由各折冲府负责提调分配。战后,府兵们又各自散回所属军府。
各道的行军大总管虽然权力很大,但手下却都是流水的兵,想要造反则因为诸多掣肘而并不容易。
自从府兵制废除以后,天下常设节度使以取代行军大总管,兵员也有各军府轮流戍边变成了就地征召兵勇训练常备,这就位兵为将有打开了方便之门。
按照惯例,节度使又身兼掌握地方财税重权的黜陟使,更使得兵为将有的问题加剧严重。
比如安禄山其人,他本人最初也未必有造反之心,然而随着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掌握的军队越来越多,深耕河北十年数载之后,生出造反之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秦晋知道自己并没有足够的资望来改变唐朝的现行制度。但至少要使朝廷有一支足以震慑地方的军事力量,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而且,目前也不是改变制度的合适时机。
现在无论潼关外,还是河北道的局势,都在朝着有利的一面发展,将来一旦平叛成功,朝廷必然会有大动作,此刻要做的就是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