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
医学院里,一个叫张森的青年人,如往常一样,从学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棚户。
今日,他观摩了自己的恩师苏月给一个妇人进行剖腹。
这妇人怀胎八月,便觉得肚子疼痛难忍,却又生不出,实在无奈之下,其家人才将人送来。
事实上,将妇人送至医学院的人家,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毕竟,妇人的名节,有时比性命更重要。
可最终,夫家还是跺跺脚,决心救人要紧。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恩师,如何开膛破肚,如何取出了孩子,可最终,妇人还是没有撑下去。
张森在医学院,见惯了生死,可依旧,还是心里沉甸甸的。
张森是个秀才,可家境并不好,这也是为何,他决心从文学院,转入医学院的原因,西山文学院教授八股,固然厉害,可学费也很厉害,一般人,实在读不起,反而是医学、农学、工学、土木学不但学费低廉,而且一旦学了一年之后,掌握了初步的知识,便要转入临床,到了此时,便有一些微薄的补贴。
这微薄的收入,对于别人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于张森而言,却可以填饱肚子,他的父母,为了供养他读书,几乎是卖光了家当,现在,他实在不愿意,再给父母什么负担了。
当然,张森的爹在得知自己儿子居然不考八股了,气的半死,差一点没有冲进书院里来,将张森打死。
不读八股,有什么出息,天天给人环切,给妇人开膛破肚?
他看到了老父一脸痛惜的样子,这样子,在他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的转着。
鲤鱼跃龙门,自己为鲤鱼,在所有人心目之中,只有跃过了龙门,才可登入天子堂,成为官人,光宗耀祖。
他回到了自己的棚里。
书院的书生,大多都在农户家借住,所谓的宿舍,就在这里。
可他一抬眼,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老父亲。
一个瘦巴巴的汉子,身上是一袭浆洗了很多年的旧衣,这是儒衫,他的父亲,曾是童生,以自己是读书人为荣。
“父亲……”张森开口。
父亲叫张静,张静朝他苦笑:“回来了啊,你娘让为父给你带点东西来,你修书来的时候,说经常要熬夜看书,怕你夜里饿着,给你考了一些红薯。”
果然,他脚下,是一筐红薯,发着香气。
张森忙道:“这……”
张静朝他苦笑:“你还是有心事吧,当初,为父是对你期望大了一些,可是人各有志啊,为父这些日子,在家里,是想明白了,人……为何就一定要金榜题名呢,你想悬壶济世,也没什么不好,来来来,坐下。”
张森眼睛湿润了。
他自是明白,自己金榜题名,对于父亲而言,是一辈子最大的期望,张家早就家道中落,张父却认为张家毕竟是诗书传家,决不能让子沉沦,为了供养自己读书,便连最后一点土地,都卖了……
张森拜下:“父亲,是儿子令父亲是失望了。”
张静眼里,虽有落寞,却是勉强露出笑容:“不可这样说,行行出状元嘛,你在学里,钱够不够,前些日子,为父去做工,倒是挣了一些钱,来……”
张森忍不住哭泣起来:“父亲…儿子万死啊,儿子对不起您。”
张静将钱塞进张森的怀里:“这天底下,两年一次院试,三年一次乡试,想要金榜题名,谈何容易呢,你不必自责,其实,这样也好……为从了医,也可救人嘛……好了,时候不早了,为父得去上工,前些日子,在新城里寻了一个给人算账的活计,倒也轻松,你不必挂念。”
说着,背着手,要走。
张森想叫住他,却觉得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嘴唇嚅嗫,却是如鲠在喉。
等他意识到父亲走了,快步追出去,却见那父亲背着手,依旧还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穿着一袭长衫,似乎又心疼旧鞋被田埂的夯土磨烂,蹑着脚,徐徐而去。
张森眼泪,顿时泊泊而出,朝那背影跪下,以头抢地。
夜里,他照例读书,至于父亲留下的钱,他不敢用,都藏起来,已攒了七百多文。
次日一早,晨曦已是绽放,如往常一般,张森到了医学院。
迎面而来的,便有人道:“张师弟,你的文章,听说列入《求索》了。就是那细虫的怪论,不,并不是怪论,我……我……”
张森显得无精打采,昨夜没有睡好,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父亲的背影。
他自知道,自己的细虫论,不被许多人认可。
至于投稿,不过是自己坚持认为,这细虫学说一定存在,想要试一试,师公是否认同罢了。
昨日,他还对此,有所期盼,可今日,哪怕是听说这文章列入了《求索》,他竟也无精打采。
或许……我该去学八股的,只有如此,才能遂了父亲的心愿,也才可让父亲在人前,能够抬起头来。
过了片刻,又有人来:“张师兄,恩师请您过去……”
他的恩师乃是苏月,张森没有怠慢,忙是动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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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1602191802428》在五点半至现在打赏28万币,拜谢,真的很惭愧,书写的还不够好,愧对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