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赶到聚仙台下时,正好响起一片哗然之声,楚墨白大概把震天雷之事说了出来,引发骚动,随之众人开始四处奔散。
周梨在各种夹杂的混流气息中仰头看去,台上六大派的掌门们尽皆起身,陆奇风、莫金光、姜珏……各人都在说着什么,有在安抚底下的武林人士者,有怒斥者有,有低语者,话语交叠不休,但早被人潮声盖过,无一能听清。被他们围住的慕秋华和楚墨白两人各自立于左右两侧,不知发生了什么,楚墨白抓住了慕秋华的手,慕秋华神色惊讶,楚墨白脸色沉郁,再接着,慕秋华一挥袖,甩开了楚墨白的桎梏,那一下的力道外人看来并不大,但楚墨白还是稍稍跄踉了一下,他步子一退,袖子微振,一枚细小的东西随之从他袖中落到地上。
糟糕,周梨脸色难看,这是陷阱。
既然慕秋华自己也在聚仙台上,那么聚仙台就不可能放了震天雷。楚墨白听到的那些话,一定是慕秋华和沈云从故意说的,这是慕秋华特意给楚墨白布下的一个陷阱。慕秋华太精明了,他知道楚墨白一定会越狱阻止,他故意设局让楚墨白这样做。
怎么会有像慕秋华这样算计别人算计到滴水不漏的人。
聚仙台上的众人低下头,都愣住。
从楚墨白袖中掉落的,是一朵制工精巧的石花,六朵花瓣,雕琢细致,杀人石花。
这石花一掉,就仿佛决堤的洪水,台上所有人的情绪本就绷到了极点,目光转到石花上,再移到楚墨白面容上,即便是脾气温良如莫金光,都在一股头晕脑胀中变了脸色。
楚墨白慢慢抬起头,慕秋华已离他十步之远,脸色有遗憾和悲哀,就像不忍看到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周梨眸子一片冰凉,许多人都在慌不择路地逃命,唯独聚仙台上的几人神色各异。
终于,陆奇风爆出怒吼:“抓住楚墨白!”
雪亮的剑光层叠而出,柳长烟冲到最前面拦住众人,“慢着!其中必有误会!”
“这还有什么误会,”陆奇风冷笑,“事情都已查明了不是么,今日他自己都暴露了,柳贤侄,何必护着这邪魔外道。”
“哪会有这么蠢的人,把石花放在身上让你看到的!何况他今日赶来聚仙台,正是想告诉我们震天雷一事不是么!”柳长烟快语如珠的辩驳,头偏向一边,看向的是小楼众人,“长老们!”
没人去咀嚼柳长烟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尤其连小楼的人都在踌躇不定,一名执剑长老道:“先拿下楚墨白再说。”
柳长烟心都凉了,说不出的丧气。
“你说事情查明了,”楚墨白终于开口了,“既然查明了,为何还怀疑是我?”
也不知是谁的声音说道:“正是查明了,才知你是真凶。”
楚墨白摇头,这次他一个字也没说。
“你栽赃陷害自己的师父,那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想来也是你的同伙,说聚仙台有震天雷?不错,我们的确找到了震天雷,你可知道是在哪里吗?”陆奇风高挑着一边眉毛,不停冷笑。
楚墨白满面死寂。
陆奇风道:“那震天雷就在你房中的密室里!下面藏了数根震天雷,还有数朵石花。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发现,是否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柳长烟心力交瘁地替楚墨白说话:“如果师兄是真凶,那他何必现身,来提醒我们逃命。”
“你难道没听他说吗?他说这□□是他师父埋下的,”陆奇风一剑指过去,“我看他就是想找替罪羊。”
柳长烟还要再说,但他的话已无分量,说与不说,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小心,”有人低语:“楚墨白的春风渡。”
楚墨白右脚退后一步,半斜过身子,那个姿势是标准的小楼身法。
慕秋华忙道:“墨白,不要!”
小楼中人都是认识这个动作的,楚墨白施展出来,代表他想要动手。几名执剑长老纷纷劝道:“掌门,先与我们回去,有任何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陆奇风首当其冲地站在最前面,“春风渡又如何,他断了一臂,又无朔月在手,我就不信,还拿不住他!”
一片嘈杂。一时间仿佛充斥着各种声音,在山峦间横冲直撞。
面前的人像一堵快要坍塌的墙一样朝楚墨白倒下来,楚墨白退,再退,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眼角冰冷,哪怕是对着柳长烟的时候,都充满了戒备。
没有人知道楚墨白为什么一直在摇头,更听不清他到底在喃喃低语些什么。
周梨在台下离他最近,她听到的是楚墨白的絮语:“不会是柳师弟,不会……是几位长老么……还是……”他忽然打住了,紧紧合起双唇。
周梨脱口惊呼:“小心!”
数十把剑同时刺向楚墨白。
千钧一发之际,周梨看到他蓦地睁开眼睛,那眼神,浓郁而复杂。楚墨白一跃而起,一刹飞扬的袍角看上去仍是俊秀飘逸的。那一刻,不知何故,周梨想到几年前,在城墙上初见楚墨白的画面,那画面里,灰的烟,红的血,激烈的战鼓,以及他白色如鹤的衣袍。风骨飘然,清雅无双。那时候她尚且年幼,还以为那人是用雪做成的,干净的不得了,像神仙一样不染半点污泥。
现在,那几年的时光忽然紧缩在一起,相似的画面重合,蓝的天,红的血,嘈杂的人声,以及他白色沾血的衣袍,像受伤的鹤。
楚墨白轻功跃起之后,不断后退,随手夺过一柄兵刃,用以护身,聚仙台上众人持剑追去。
陈妖拽过周梨,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那里有一条可以下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