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和苏离那番对话,甚至可以说是争执,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争执。
看着安静的桦树林,苏离若有所思说道:“那人走了。”
“嗯”陈长生有些意想不到。
苏离重新躺回车厢里,放下黄纸伞,拿起竹笛。
两只毛鹿在陈长生的召唤下,慢慢地踱了回来,温顺地被绳索重新系到颈间。
竹笛清扬,再次出。
接下来的旅程,陈长生变得沉默了很多,或者说更像平时的自己只有在面对唐三十六和苏离的时候,他的话才会多起来。
他现在的沉默,当然是因为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刺客。
正如有时候不说比说更有力量,一个不出现的敌人也永远要比站在你面前的敌人更可怕。
苏离却一如往常,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丝毫不安,竹笛继续吹着,小酒继续喝着,伤继续养着,就像当日躺在雪岭温泉里一般,很是惬意平静,仿佛自己并没有身受重伤,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旅行。
陈长生警惕地注视着视线里的一切景物,心理压力很大,想到的一些事情更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在军寨里遇到两名杀手,大周骑兵四处搜捕,说明如苏言猜测的那样,黑袍算到了他们逃离的方向,并且把这个消息传给了人类世界里的某些势力,那些势力接下来会怎样做如果是圣后娘娘指使追杀苏离,那么她知道不知道自己和苏离在一起如果知道的话,会不会让那些强者与刺客顺手把自己也杀了如果是离宫里的大人物们想要苏离死,那么他们可否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是说魔族会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
某天傍晚,在距离天凉郡还有八百里的地方,鹿车再次停下稍事休息,暮色浓的如血一般。
陈长生把自己的不安毫无隐瞒地全部对苏离说了,现在无论他和苏离的阵营之间有何问题,既然他当时在雪岭里没有把苏离丢下,那么便没有半途把苏离丢下的道理,他们现在坐着一辆车,自然要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澜。
“不会有太多人知道我身受重伤的消息,原因我前些天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们分析一下军寨里遇到的那场暗杀如果把那样粗陋可笑的行为也当作暗杀的话,再联想一下那数百名周骑,便可以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想杀我的他们还是要被他们杀的我,都不愿意让整个大6知道这件事情。”
苏离拿起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了一幅地图,指着那条直线说道:“他们不需要围点打援,所以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原因,我们的度太快,以致于突破北军一线后,那些人还来不及派出足够强大的人手来杀我们。如果把这看成一场战争,他们的主力正在赶来的途中”
陈长生蹲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这些天,这样的场景生过很多次,苏离平时经常表现的极不正经,但在这种时候,却非常认真,他教陈长生怎样分辩野兽与人的痕迹,怎样区分哪种植物可以吃,哪种菌有毒,战斗时最重要的是什么,甚至还教他如何行军布阵
除了剑与修行,他教了陈长生很多东西。
陈长生再次问道:“前辈,您到底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要替南人选择一位未来的教宗这有可能是真正的答案,但并不足够。
“因为,我教过秋山。”
苏离将树枝扔掉,说道:“他跟着我学了一个月时间,如果路上的时间足够,我也会教够你一个月。你把黄纸伞还给我,我把你从雪原带走,已经两相抵销,但你在雪岭没有离开,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当我是还你人情好了
“人情”
“将来,你总会和秋山开始竞争的,我希望你不要落的太远,尽可能的公平,就是我还给你的人情。”
继雪岭温泉后,陈长生再次感动于苏离的前辈高人风范,然后认真说道:“那把黄纸伞不是我还给前辈的,只是借您用的。”
苏离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习惯这温馨的场景,所以要刻意打破”
陈长生说道:“是的。”
苏离说道:“我也很不习惯,所以以后不要再问我类似的问题。”
陈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前辈,您真是个好人。”
苏离看着他认真说道:“这种话以后也不要再说。”
“为什么”
“因为以后你会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喜怒无常,一言不合,便会暴起杀人。”
“可是真看不出来啊好吧前辈,虽然刚才那句话是刻意说的,可事实上,黄纸伞确实是我的呀。”
“噫,看来你真不相信我会暴起杀人啊”
“前辈,您现在如果还能暴起杀人,我们何至于大半夜才敢动身。”
话不投机,便不用再说,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陈长生开始准备晚饭与露宿的用具。
苏离看着火堆旁忙碌的少年,微微眯眼,缓缓摩娑着手里的竹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暮色渐退,简单地吃完烤肉后,陈长生把火堆浇熄,确保不会变成夜里的明灯。
一夜无话,清晨到来,晨风微凉,带着露水与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两只毛鹿欢快地迈开了步伐,不多时便走出了十余里地。
大片的原野上生长着青色的植物,可能是高粱,只是这些高梁才刚刚开始生长,没有传说里那等青纱帐的模样,更没办法遮掩身影。
所以陈长生一眼便看到了田野里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全身盔甲,背后有七柄长刀,在晨光下无比明亮。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刺客。
下章争取十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