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军营前的茶馆里,一个清秀的身影正不安晃动。
李清萍梳了个半云髻,抹了樱桃红的口脂,小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此处,不时向外面张望着。
一身玉绿色的衣裙,衬得她格外清雅。
只是面上的焦急之态,使得这份好气质,也顶多是浮于表面,经不起细看。
李清萍极少出门,眼下候了太久,已然浑身不自在。
王姨娘派来的贴身婆子,这时出言安抚,“小姐别怕,只要今天事成了,往后您就不用愁了啊。”
李清萍垂着眸,小声嗫嚅,“可我好歹是个女儿家,这般上赶子谋亲事,未免也太难看了。”
她并非全然不知廉耻。
可是眼下,她实在没选择了。
腹中之子已一月有余,若是尽快择选夫婿嫁了,兴许还能拿早产蒙混过去。
几日前,李清萍就查出有孕。
可偏偏大夫把脉后,说她体质虚弱,一旦喝了猛药打下去,多半会难以再孕,她便只能作罢。
想到这孩子的亲爹,再想想农户出身的姜家,李清萍沮丧的眉眼,更染上一抹不甘。
“姜家虽有一时富贵,但终究不及裴家世代显贵,那才是真的世家啊。”
她口中的裴家。
正是裴尚书裴老之家。
一旁的婆子听了,赶紧呸呸呸,“哎呦喂我的姑娘,你还嫌那个裴老头把你害得不够,竟还敢提他?姜家就算出身差了些,但也好过老爷想给你找的那些穷酸举子,强上十倍啊!”
这么一说,李清萍的心里好受了些,小小抿了一口茶。
这时婆子又贴耳道,“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快为您这肚子寻下家啊,以姜家如今的权势,您这一胎生下来,何愁孩子没有前程?”
李清萍眸底不由亮了。
她伸手去摸小腹。
是啊,姜家人虽然可能粗陋,但若是为她腹中胎儿择父,却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有了姜伯爷当爹,她的骨肉也可成为人中龙凤,说不定,还能和国师攀上不小的关系呢!
这样想着,李清萍也就能接受了,只低声道,“嗯,那姜家这么看,倒也算是够格吧。”
哄好了小姐,婆子松了口气,又跑到外面替小姐望风。
不一会儿,一辆深蓝顶盖的马车便驶过长街,稳稳的朝这边来了。
京中大户家的马车,多半会插有家旗,一来是让闲杂人避让。
二来,也算是身份的象征。
那婆子擦擦眼睛,只见马车侧边正是姜家的旗子,于是她忙跑回茶馆。
“小姐,小姐,姜家的马车来了!”
李清萍一下子紧张了,死死拧着帕子,直到婆子又戳了她两下,她才赶忙换上备好的翘头履。
“我、我一会儿就要这么扑过去吗,会……会不会太显眼了?”
婆子哪管这些,推着她到门口,“快些吧您,您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有什么好矜持的,别忘了咱今儿是做什么来了?”
李清萍被刺痛了一下,窘迫地捏捏手心,然后深呼一口气,独自朝外走去。
这会子,姜丰年才刚下马车,正要先来茶馆,买媳妇儿要吃的芝麻大桃酥。
他穿着一身靛蓝长袍,腰间佩了块鲤纹青玉,虽然不算俊郎,但因身材高挑,所以显得也算有些气质。
加上丰年本就温和,如今穿戴皆贵重了之后,就更多了几分儒雅之态。
李清萍从未见过姜家人,更分不清姜家几个兄弟,见此人是姜家男儿,又要来军营办事,便猜定是丰泽无疑。
她抬眸小心打量着,不免有些惊讶。
等等,外面不是都说,姜伯爷丰神俊朗,还颇有威武之姿,和萧家公子并肩而立,能把半个京城的女子都迷得想发疯吗?
可怎么今日看了,容貌并非太过出众啊……
而且岁数,也好像比她想象中的,大了五六岁。
李清萍微微踌躇,正不知该不该上前。
然而这时,正好一路过的卖柴翁体力不支,背上的干柴散了一地,险些砸到姜丰年脚面。
“这位贵人您没事吧,是我老头子眼瞎了,您别怪罪。”老翁生怕冲撞着他,急忙弯腰配不是。
姜丰年却不急不恼,还上前帮忙捡柴,“老伯哪里的话,谁没个不小心的时候,我帮您捡了,咱再捆严实些就行。”
李清萍看着前方,眸底微微怔住,不由生出一阵好感。
“虽是乡野出身,还是个武将,但想不到他竟这般温良,没有半点乍富就仗势欺人的样子,和我倒也算有几分相配了。”她咬了下唇角。
很快,姜丰年帮忙把干柴捆好,又帮那老人抬到后背上,拍了下手就要起身。
李清萍见状,急忙迈着小碎步走过去。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她脚下轻轻一扭,鞋跟果然应声断裂,下一刻,整个人就朝姜丰年身上倒去!
突然有人扑来,姜丰年手比脑子反应快,急忙伸手接住。
“姑娘小心啊!”
李清萍脸上一红,看了看他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欣喜道,“多谢,多谢公子,要不是有您相救,小女子可就要摔个结实了,真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
姜丰年及时松开手。
“无妨,小事而已。”他摇摇头,几乎连李清萍的脸都没看一眼,就急着去给媳妇儿买桃酥。
李清萍已经弯腰打算行礼,可见丰年要走,有些失落,只能赶忙叫住他。
“伯爷且慢!”她一着急,也有些说漏嘴了。
伯爷?姜丰年脚下一顿,有些奇怪回身。
李清萍追上去,抬起水波涟涟的眸子,双手搭在一起,“多谢伯爷相救,小女必得全了礼数,不然家父可是会怪我没有教养,请您受我一谢礼。”
说罢,她稍稍一弯腰,就福了下身子。
姜丰年不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