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2)

半夜的千岁府惊起了一声脆响, 紧接着又是几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听得人心尖一颤,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干爹、诶干爹别砸了。”平喜伸着手不知道该去顾汝窑的貔貅还是定窑的盘,这都是大银子买来的,可砸不得啊。

慕良从不听劝,他嫌砸得不过瘾, 一脚踹倒了半人高的红瓷瓶,就听仓的一声, 血色的瓷瓶轰然倒地,碎成了数片,碎瓷溅开,飞得满地都是。

小太监们都躲到门外去了,徒留平喜这个大儿子走不得, 只能苦哈哈地劝慰。

这会儿拆了半个屋子,慕良终于累了, 坐在椅子上喘息, 也不知道是被气得还是被累得胸口剧烈起伏着,满脸阴沉。

他整整三天没睡过觉了,眼前一片猩红, 只有白天抽空在司礼监眯一个时辰, 今晚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却又把时间花在了恼怒上面。

平喜见他终于消停,急忙倒了水给他灭火气。

慕良刚喝了一口,又想起让自己冒火的事来了, 将手里的碗砸了出去,怒喝,“酒酒呢”

酒被司礼监提督楼月吟喝了。

兰沁禾今日走前见到了楼月吟,两人客套了一番,很快就分开了。

只是她离开之后,楼月吟瞄向了平喜怀里的酒。

“方才娘娘说,这是给司礼监禀笔们送的”他这一句话直接将酒要了过去,慕良不在,平喜是闹不过提督的。

等慕良从乾清宫回来听说这件事后,桌上就只剩个空缸子,楼月吟微醺地执着杯望着慕良笑,“慕公公今儿实在是可惜了,京城里的美人儿娘娘难得来司礼监一趟,您怎就不在了”

他坐在案牍上,绯袍下的腿轻轻晃着,当着慕良的面饮下了最后的酒。

“平日里咱们只见过光禄寺卿,果然是姊妹,怨不得太后她老人家把西宁郡主当做亲孙女儿疼呢。”他搁下杯子,有些醉意朦胧地看向慕良,“若我不在宫里,必然也是想嫁进郡主府的。对了,慕公公可曾见过她”

这话要是旁人来说,慕良最多心里酸楚,可偏偏是楼月吟说的话,就让他当场气得发抖。

慕公公可曾见过她

他自然是见过的,二十三年前就见过了比谁都早比谁都明白娘娘的好。

那是他连名字都不敢轻易出口的人物,到了楼月吟那里,居然如此放荡随意地说出了这等无礼之言。

慕良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忍到千岁府他二话不说直接砸东西。

三天没怎么合眼,精神紧绷到了极限的时候楼月吟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将屋子里的瓷玉都砸烂了尤不解气。

这不是慕良第一次砸东西。

太监的日子不好过,大家多少都有发泄的癖好,有的喜欢折磨下面的奴才奴婢,有的喜欢鞭打玩弄自己的对食;慕良平日在镇抚司见惯了血腥,对这些没兴趣,只喜欢听瓷玉碎在地上的声音。

那声音一响,他心里就能舒坦一些。

但是今日不行。

“酒酒呢”

平喜被吼得心里苦,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哪里能从司礼监提督手里抢夺。再说了这又不是娘娘的酒,是王阁老的,当初也说了是分给司礼监的禀笔公公们吃,又不是人家专门送给干爹的,他没有道理去抢啊。

平喜悄悄回头,冲着门口心惊胆战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叫人去郡主府说一声,能不能请娘娘捎来句话或是个小物件,否则他就只得这么陪着挨骂。

“干爹,楼月吟也是不知道,否则他哪里敢这么做。”虽然平喜感觉楼公公要是知道郡主和干爹有一层关系,恐怕今天说话做事会更加嚣张。

“那酒是王瑞送来的,娘娘的本意只是陈宝国的事儿。”他走上前给慕良顺气,“干爹,一点普通的桂花酿罢了,您说您生什么气呢”

慕良瞥了他一眼,目光冰冷。

平喜赶紧把后话说出来,“您想,漫说全国,单单京城里有多少青年才俊喜欢着娘娘,娘娘身边是从来不缺人的,咱们都亲自挑了几回人送进郡主府了,她愣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脸上露出了笑,“可才见了干爹几面,竟是冒着整个兰家的风险都要同您好,您说娘娘得有多欢喜您呀。”

这话说到了慕良心坎里,他脸上柔和了下来,嘴里还是训斥,“妄言。”

“儿子说真的。”平喜蹲到了慕良面前,仰着头睁大眼睛道,“娘娘今日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干爹呢,肯定心里是念着您的。”

“娘娘岂会是耽于情爱之人。”慕良掸了掸衣袍起身,“她不过是心里担忧陈大人罢了,娘娘心里念着的是国之忠良,问我是为了好救陈大人于水火,哪像你这般满脑子淫乱情色。”

见慕良终于消了气,平喜的心也终于可以收回肚子里了,他低着头自惭形秽,“干爹说的是,娘娘是满腔大义的。”

他心里腹诽,也就只有您自个儿会这么想。

慕良负手于身后,询问道,“陈大人现在是谁在看管”

“是楼月吟的人在看。”

“楼月吟是王阁老扶起来的,不能用。”慕良沉吟道,“你叫僚徽去换,就说这是重案,万岁爷下旨要镇抚司亲自看管。”

平喜茫然道,“可万岁爷还没下旨啊”

慕良轻哼一声,“光禄寺卿这会儿在宫里。”

兰沁酥会让皇上下旨的。

“原来如此,”平喜恍然大悟,“那奴才明日就去找僚徽。”

他看了看天色,劝慕良道,“干爹,已经是亥时末了,咱们梳洗一下歇了吧,明日一早您还得去看围场呢。”

慕良熬了三天又发了一场火,也着实是累了,便顺着平喜的意思,清洗了身子后睡下。

千岁府就和郡主府隔了两个胡同,这么久都没听到通报,平喜就当做那边没有来人的打算,最多一会儿有人送郡主的信啊物啊什么的过来,他接了明日再给干爹看好了。

他服侍慕良上床,熄了灯退出后,张罗人去收拾前厅,那里被慕良砸得一片狼藉,得赶紧清理后再去库房替换东西来。

千岁府又恢复了平静。

但是慕良房里没有。

他刚躺下不久,忽地听见有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慕良少眠,他从前给太子陪夜,床上发出一点声响他都得起来察看,这会儿的声音足够惊动他了。

大概是平喜来取什么东西。

他懒得管,皱着眉闭眼,还是忍不住想楼月吟今日放肆的行径。

楼月吟是什么东西,一个浣衣局出身的太监,私下里还同自己的儿子女儿们不清不楚,外面也买了几房妻妾,这样的东西也配说“嫁进郡主府”。

荒谬可笑

男子双眉越皱越紧,他烦躁地翻身,忽地听见了一声女音。

“还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