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冷道“你将那如意双鱼给她的时候,怕是以为屋里没人那时我就坐在里间帘子后,亲眼看着,亲耳听着。”
“若不是我亲历,我都不敢相信,家里还能出了这样黑白颠倒的事情。”
这一下子,不但薛雪荣和宾客瞠目结舌,连老太太都打起帘子,急道“君殊,你所言为真”
盛君殊疲倦道“我从小到大何曾撒过谎把那里面的残骸倒出来看看,看是不是一枚拇指大的褐色珠子。”
下人以纱巾蒙面,去外头将那里面的水倒干净,果然钳出一枚融得坑坑洼洼的褐色珠子,色如尘泥。
放在托盘上盛来一看,马上便有家丁七手八脚地将小端按倒在地。
薛雪荣骂道“你这恶仆,敢给主子下毒受了谁的支使”
小端面肿得老高,鼻血干涸在嘴唇上,知道事已败露,头一低,衡南便知她要咬舌,一指塞进口中,一把钳住她的下颌,猛地一掰,下了她的下巴,小端痛得尖叫起来。这一张口,叫人把一大团破布塞进口中,这便喊不出了。
目光交汇,小端鬓发散乱,只拿怨毒的眼看着她,没了死的机会,便只剩生的煎熬。
有时生比死可怕的多。
衡南瞥她一眼,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簪子,眼尾挑着一抹艳,柔弱地立回盛君殊身后。
“表姑娘怕是不好了。”
郎中徒弟连滚带爬地出来,小厅内再度喧闹起来,薛雪荣和薛梁一慌,忙进去看奄奄一息的薛雁。盛君殊侧头看着内间,表情凝滞,袖中手指捏紧,
下人们抬着头,如同沉默的弦上箭,眼巴巴地等着家主指示,盛琨的脸色难看至极,手盖在脸上,捏着鼻梁思虑半晌,轻轻一抬手,小端便被拖走了。
这一拖走,便是上刑。
世家自己的私刑,比官家的刑更为严酷和残忍,不害性命,但也能要了半条性命,因不太人道,故而非必要不会使用。
倘若薛雁真的不明不白地没了,一个丫鬟的命,可顶不了嫡小姐的命,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不出一刻钟,一个下人弓着腰跑来,只道“招了。”
小端再被抬上小厅来的时候,整个人脖子以下包裹了一层茧子一样的厚布单,头下也垫了一条汗巾,这是为了防止身上的伤痕弄脏地板,
她的嘴唇苍白,湿漉漉的脑袋垂在汗巾上,眩晕地转了一圈,发出细微的哭声“老爷饶命”
盛珩道“你且说了谁支使你,家里不会不管你。”
小端泪水涟涟“是表姑娘。”
“是谁”盛珩皱起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表姑娘”
小端张着口呼吸,每说几句话,都要吐出几口血沫,“表姑娘九月份就要进门做主母,可是,公子被那妾室迷住,一心想把她扶正,夫人劝了几次,公子都不同意娶妻,表姑娘便想借个由头,把衡南姑娘赶出盛家。下毒害人事大,又是寿宴上,宾客众多,众目睽睽,公子便是想回护,也没法回护”
说到后面,盛珩的脸色已经铁青,他平生最恨这等阴毒手段,只觉得浑身上下让人泼了屎鸟一样,没一处干净,不由大骂“真是胡闹胡闹”
老太太拄着拐杖,不怒自威,眼里满是失望,将嘴抿成一条线,放了手,帘子“哗啦”一下挡住里间的小窗,索性不去看这闹剧发展,把场面全交给了盛琨。
“后头的事,正如公子所说,小的从表姑娘那,拿了玉雕,给衡南姑娘过目,到寿宴之上,我借机添水,只需和表姑娘里应外合,演一场戏,推给衡南姑娘就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公子偏在房间内”
宾客面面相觑,嘈嘈切切,只道“薛雁外表看起来慈眉善目,不像啊。”
“那便是口蜜腹剑,阳奉阴违。小小年纪,两张面孔,有此等心机手段,若是进了盛家,还不定如何,幸得发现得早,真是大开眼界”
“也是她娘没的早,不知谁给教成这样,好好一个嫡小姐,竟干这下三滥的事。”
“听说薛夫人在时,也是一年遣了三房妾室,怕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也是天意,安排了场必胜的局,偏偏盛哥儿在房间里那瘦马看着柔弱,倒是个有福的。”
薛梁夹在这嘲讽之中,亦是羞得面红耳赤,难以置信,不明白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张了张口,只道“休得胡言倘若如此,倘若如此她还能拿自己的命去害人么”
盛琨也觉得古怪,瞥向小端,小端喘着气道“这我也不知,怕是表姑娘不熟悉药性”
郎中从里间冲出来,抹了抹满头的热汗“幸好,幸好表姑娘没事了”
他甩了甩汗,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小厅内一片诡异的沉默,眼前的薛梁和盛珩脸色铁青,看他的眼神,一丝喜气也没有。
薛梁颤抖着声音道“你刚才,不是说人不行了吗”
“那是刚才。”郎中解释,“表姑娘体内似有解药,药石下去起了效果,只疼过了那一阵,便好了。不过这解药服得太少,毒入筋脉,怕是留下些病根,以后饮食起居,需得万分注意,常年怕是离不了药了”
薛梁颓然叹息一声,靠在了柱子上,今日一晚,是将他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薛雪荣坐在里间听着,冷汗一阵接着一阵地冒,觉得心脏让人捏紧。她万万没想到,薛雁的“交给我”,是用这种法子
现在想起,只觉得又窝火,又后怕。窝火是为薛雁年纪轻轻便自以为是,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知道这高门世家的长辈,谁没几分心眼,看不出那拙劣手段
后怕,是因为她某种意义上算得薛雁的“共犯”,她看向床上昏迷的薛雁,幸好她没精力解释,此事没能牵扯出自己,否则,以盛琨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怕是她盛家夫人的位子都不保了
她闭了闭眼,长出了一口荒唐浊气。
“表舅哥,既然没事也便罢了。”盛琨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客气而冷淡,“都是家事,小孩儿不懂事,自己也吃了教训,以后两家还是亲戚,薛雁还是哥儿的表妹,出嫁前,还能来家里过暑。”
这一句话,便是打散一桩婚。
薛梁还能如何众目睽睽,只能屈辱地顺着台阶下,经了今日,别说盛家不肯让薛雁入门,就是以后,她的婚事也得永远伴随这桩丑事,金陵城内的权贵谁愿意娶她
可这,全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还将她爹的老脸赔进去,他谁也怪不得,一口郁气憋在心里,险些呕出血来。
盛君殊道“表舅。”
薛雪荣急了,从屋里奔出来,拉住盛君殊的袖子,仰着头,可怜地警告“哥儿你还要如何”
你表舅已经够没脸了,薛家已经够没脸了,都是一家人,不要,不要
“请您同她赔个礼。”盛君殊道。
衡南没料到他这样的要求,从宽袖里钻进去,轻轻勾住前面那人的手指。
盛君殊没有回头,冷淡地从她手里抽出手指,衡南的眼珠转动,脸色瞬间惨白。
薛梁的脸涨红,像喝醉酒一样,一字字反问了一遍“你要我同她赔礼”
盛君殊微一点头“不管她从前是什么,哪怕她是路上的骡马,圈里的牛羊,只要进了我盛家的门,手上拿着立妾文书,就是我的人。对旁人的妾室,表舅平时定当避嫌,偏偏对着甥的妾室,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我自然会疑惑委屈,疑心您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好发作,便拿我的妾作文章。倘若不是,您当给我解释。”
“当然。”他道,“我若有失礼之处,也必然向您道歉。”
“”薛梁咬着牙冷笑一声,他明白了。
盛君殊这是要把他这个表舅当那儆猴的鸡,拿杀他的血,告诫他父亲、母亲、祖母,还有满堂的宾客,满金陵的权贵谁若再轻视那瘦马出身,谁就是看不起他盛君殊。
盛家家大势大,正如日中天,盛哥儿是盛家的未来。都怪薛雁,他今日走到这般田地,连薛雪荣都救不了他,还真是怪不得要当鸡薛梁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脑袋昏沉,一阵阵天旋地转,“对不住。”
在他对面,年轻的瘦马垂着头福了一福,柔柔弱弱应道“不敢当。”,,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