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画景一边跨进了迎缘楼外院的门槛儿, 一边回嘴道“你这张嘴呀，怕不是能把死人都说活了，我信了你才有鬼。”

秦画景心说, 这些看人下菜碟儿的伙计怕不是跟谁都这么说, 但老实说，刘猛子这张嘴，比他身边跟班儿的管家纪如海要有意思多了。

“嘿, 二爷您还别不信，我们这儿姑娘都恨不得银子都不要就跟您走, 给我们陈妈妈气得够呛。”刘猛子觉得自己这句捧里面, 确实有分是真的。

这位秦二爷长得倒是和一般的爷们儿也没多大区别, 若是论相貌、论笔挺，虽说出众, 但也远没到让这些见多识广的姑娘们都倒贴钱的份儿上。但就是眉梢眼角这股子风流劲儿，别人实在是赶不上, 怪勾人的。

这位秦二爷其实正经算是秦大爷才对，现今的那位大爷，是私生子扶正。老爷子原本也不是那么偏心，原本也是要把家产让他继承的, 奈何这位二爷烂泥扶不上墙, 读书科考不行不说，还天天腻在风花雪月的地儿上，给老爷子气得够呛。

其实倒不为别的，就是这二爷一心喜欢吟诗唱曲儿, 对于经商没什么兴趣。而且他技艺还高得很，那唱起曲儿来，怕是那当红的戏子也得靠边儿站。而且这位二爷竟然还把自己的字直接就给当成了艺名儿，就叫秦画景，这明目张胆的唱起戏来。

一来二去，这位秦二爷大名叫什么知道的不多，倒是艺名儿秦画景传遍了整个北淮城。

老爷子为人传统，临死前放了狠话，说是秦二爷要是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回家了，家产也不会留给他。秦二爷倒是觉得无所谓，还真就没继承家产，而且用他的话说，老爷子想扶正大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了，这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

反正事情闹到最后，秦府还真就给了一个私生子，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过秦家到底是金山银山，老爷子死后，虽然大部分的遗产都给了秦大爷，但面子上的工程还是要做足。秦家老爷子的大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是当家作主的，给秦二爷留下不少钱，继承了遗产的大哥知道自己名声不好听，还主动拿出了一部分家产给了秦二爷，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家里大头儿的财产给了扶正的秦大爷，但秦家到底家大业大，就算是九牛一毛也够人吃一辈子了。秦二爷拿了钱，转手就在最繁华的街上开了一家茶馆，那装潢、那考究，刚开业就满让喝彩。

而且二爷生母家里也是有势力的，生母刘氏所在的刘家和官府颇有交情，有官面儿上的支持，地痞流氓自然不敢来，秦二爷过得也就更滋润了。

他平时养些个唱戏的角儿，什么时候心里一痛快，就自己上场唱了。

这么一想，刘猛子就觉得那些勾心斗角的其他公子哥们真没必要瞧不起秦二爷，要真论滋润，可能那些汲汲营营的，还未必有人家活得滋润哩

秦画景觉得刘猛子有意思，他调侃道“要真这样儿，赶明儿我就把你们家的姑娘都带走，再别处再开个馆子。”

“哎呦喂，您可手下留情吧”刘猛子敢接接茬儿陪笑道，“您要真这么干，我们哥儿几个连同陈妈妈都得上吊去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我看你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见长。”秦画景笑了笑，没把他的话当真，就跟着他往前溜达，进了迎缘楼的内院。

迎缘楼的外院没甚意思，也如普通的楼理一样，搭着戏台子什么的，多是楼里一些卖笑的女子，美则美矣，到底有些艳俗，唱点儿小曲儿也连带着勾搭客人。虽然艳俗，但好歹是玉生香的姑娘，比外面还是强些，而且价格也大多低廉。

内院就和外院大不相同了。内院都是只卖艺的清吟小班，多是因家中突遭变故，不得已被爹爹妈妈或是那些个冷血的亲眷卖到这里来，本是良家的好姑娘。

这其中也不乏有那些个原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姑娘，读过书、会弹唱，这些个女子犯不上降低身价去卖身，只端起那清冷的架子，便能叫人欲罢不能。

当然，好是好，可单单要见这些姑娘一面，那价格也高了去了。

这年头儿正经人家的闺女多是读些酸腐的条例，没甚趣味，不像这外面的姑娘，又能陪你吟诗作赋，又不怯生，别有一番风味。且这些姑娘身世多凄凉，噱头也足够，端的叫人心疼，这银子也就大把大把地掏出去了。

这里面的门道儿，秦画景门儿清，自然不可能为了什么当红的小班儿就去要死要活，他只是来听点儿曲子，松快松快罢了。对他来说，那帮动不动就拿什么名声说事儿的酸秀才烦人得紧，还不如流落风尘的好姑娘们来得有趣。

“最近你们这儿谁最红啊”秦画景进了内院一个水阁，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他也不在意，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这水阁不是露天的，内院特地修了三面环水的暖阁，一面是搭的台子，中间是几桌观众的座位。冬天里把热水烧起来，再点上些香，三面皆是烟雾缭绕，唱曲儿的姑娘们隔着烟雾与人相见，别提多惬意了。不仅暖和，那意境也是十足。

“嘿，要说头牌，那当然还得是芙蓉姑娘我同您说”刘猛子小声在秦画景耳边说道，“您不知道吧您那位大哥，秦大爷，秦云麓，他前儿个都找到我们楼里来路，点名儿就要我们芙蓉姑娘下个月跟他一起出趟外差，说是什么陪他去江南游湖三个月，还要给上500两银子呐”

刘猛子说到那500两银子的时候，语气颇为讥讽。

李芙蓉是头牌的姑娘，名声、才情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多少达官贵人为了见她一面一掷千金，秦云麓那五百两就和闹着玩儿似的。那点儿钱见上几面还行，还三个月怕不是在做梦。

秦画景全当听个乐儿，他轻笑一声“这倒像我那位好大哥能做出来的事儿。”

下个月，秦云麓就会乘船往南去做生意，带着芙蓉姑娘这种名人，当然是为了充门面，不过这点儿钱就已经把他的门面丢尽了，因为这个笑柄会通过刘猛子这样的伙计在今后的几个月传遍所有的富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