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五的小动作虽然隐蔽, 但并没有逃过陆袖的眼。她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这师徒俩的情分,到底是要在今日就断送了。
吴立一接到钱五的信号, 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
他猛地抽出佩刀高高举起,毫无顾忌地直接向下砍去, 口中不屑地说道“行, 不走是吧那就给老子一起死吧”
黎苦见状大惊, 慌忙将强子推开, 自己用后背受了这一刀。
这一刀下手极狠, 刀口又深又长, 伤口出血流如注。他原本就已身受重伤,这一刀更是让伤势加重了几分。
“刀谱你们不要刀谱了吗”眼见对方肆无忌惮地还要挥刀, 黎苦慌了。
“哼, 刀谱不过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谁知道那东西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再说了, 这破玩意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吴立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眼神十分冷酷, “老子现在改主意了。你们不是喜欢演这情深的戏码吗那你们俩,挑一个死吧,就现在。”
“头儿刀谱咱真不要了”高个子官差有些舍不得。
吴立上面有人, 早晚能拿到高深的功夫, 他可不一样,他没有这样的机遇啊
吴立这会儿心情极差,这戏演不好, 钱五也不可能放过自己,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愈发阴冷了“老子办事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再叨逼叨,这份差事你就别干了”
高个子官差心头一跳,当即把嘴闭上了。刀谱虽好,也得有钱吃饭啊等这老头死了,自己再去搜身,说不定还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我数三声,没人死的话,老子就全宰了。”吴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一、二”
“我死”黎苦没等对方喊三,便说道,“刀谱我就放在城南墓地,第三排第九个墓碑前开始挖,约有两米深就能挖到了。”
吴立一愣,随即冷笑道“怎么,现在愿意说了”
难为黎苦嚣张半生,此刻竟为了强子的命,低声求饶起来“这刀谱所在地,是真的我用这信息,换我徒弟一命,不过分吧都是江湖中人,烦请官爷高抬贵手,给我徒弟一条活路吧”
黎苦知道大限将至,无论他说与不说,他今天都必死无疑了。
他自己武功不弱,现在伤势虽然严重,但大多都是皮肉伤,但只要修养数天,说不定就能缓过劲儿来,伺机复仇。
有这一层因由在,不管有没有刀谱,这几个差人都绝不会放过自己。
但强子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武功也不高,单挑一个差人都够呛,不至于要赶尽杀绝。
再者说,钱五虽说也受制于人,但好歹是宫里人,这几个人还忌惮着不敢下死手。只要现在跑远些,在钱五的照应下,强子说不定能留下性命来。
黎苦的这个想法,正合了吴立的意,钱五要他做的,不就是杀师父留徒弟吗
“可以。”吴立听了钱五的话,立刻冷声说道“请吧。”
黎苦苦笑一声,将那把因为战斗而产生了豁口刀,举到了自己面前。
“黎叔您做什么”呆愣的强子冲上来,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臂。
“傻孩子。”黎苦看着强子年轻的脸,一时间老泪纵横,“人终有一死,只是我没想到是今天。你好好跟着贵人完成这趟差事,拿了钱以后便渡海,再不要回来了”
黎苦看着强子,心中苦涩不已。
强子这孩子,江湖险恶知道的少,往常他做案子的时候,强子随身跟着,但仍是出出替人求情,心中多少还存着一份良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他也不再接些害人性命的案子,只是这次钱五给银子实在多,他才想着赚一笔养老钱。只是没想到
“我都听您的,您先把刀放下”强子的声音带了哭腔。
黎叔想他活着,自己就要死天下间哪有师父为徒弟送命的道理
强子心中不忍,抽出腰间别着的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只希望能代替师父受过,但刀却被黎叔一巴掌拍掉了。
“讨债鬼,你要我死都不得安宁吗”黎苦虎目圆睁,厉声呵斥道,“给我站起来不许哭我教你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黎叔”强子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黎叔却仿佛已经看淡了生死,他的语气愈发平静了“我将你当儿子看待,只希望你以后将我的姓氏、刀法传承下去,不求你大富大贵,好歹能安身立命,我也就知足了。”
强子哭得泣不成声,点头如捣蒜。
黎苦看了他几眼,反手抄起长刀,利落地一刀抹在自己脖子上。
刀“咣啷”一下掉在地上,人抽搐了几下,鲜血涌出,人已是没救了。
陆袖想要援助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
黎苦与强子之间如师如父的情谊固然感人,但终究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儿。
就算没有晋阳郡主,这些人原本要做的事也是人口买卖,而且在最初的那几天里,她曾听守卫在门口吹嘘过他们出门抢劫良家妇女的事儿。
因此陆袖才犹豫了,也是因为她这一犹豫,便没有救到黎苦。她叹了口气,或许这都是天意吧。
陆袖又默默地坐了回去,静观事情发展。
吴立见黎苦已经死了,心中的包袱放下了大半。他按照之前和钱五约定的那样,板着脸对钱五说道“他倒是条硬汉,愿意用命来保你们。你们走吧”
钱五心中一喜,刚要答应,强子那边就出了意外。
强子眼含泪水,抄起刀就往上冲,竟是有和吴立他们死斗的意思。吴立脸色微沉,一刀砍在吴立的胳膊上,当胸一脚把他给踹趴下了。
这一脚极重,强子趴了几下都没爬起来。
高个子差人面色不善,说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杀了你们”
钱五面上做出一副苦涩的样子,说了许多好话,又说“这些人关乎他的任务,不能耽误”云云,做足了表面功夫。
高个子差人还想撒气,但吴立却大手一挥,拦住了高个子差人。
“何必这么冲动呢”吴立阻拦了高个子之后,又对钱五笑道,“钱公公,我不管你带这些人去做什么,但按照现在上等货一个人头三十两纹银的市价,你把这群人卖了之后,得给我交银子上来我也不多要,就要你一半的,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要不然哼”
高个子差人被吴立那么一拦,还以为头儿是真的想靠此赚钱,当即奉承道“还是您高见”
“当然”吴立的语气嚣张跋扈,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钱五也真能拉下脸来,竟也伏地做小地说道“我得要这小子给我带路,您看”
吴立脸上显现出一副狮子大开口的神色,说道“带他走也不是不行,事后,要再加五十两银子”
强子一脸愤怒地喊道“我不走我要”
话还没说完,钱五就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忘了你师父为何而死了吗你要让他后继无人,死后也无人上香才甘心吗”
强子听了这两句话,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滚滚而流。半晌,才颤抖着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再想着和吴立火并了。
钱五对着吴立露出了一个笑容,吴立明白,他的差事已经完成了,当即就说道“我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公公答应我的事,莫要食言才好。”
钱五口称“不敢不敢”,吴立这才装模做样地带着六个犯人走了。
除了刘山和他旁边的胖子潘大鑫,剩余四人中全部身负刀伤,全部倒地不起。其中的两人竟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了,高个子差人粗暴的一手一个,将两人扔到了外面的运人的板车上。
不多时,吴立和高个子差人便带着这六人消失在了陆袖的视线中。
破庙此时只剩下了钱五、强子和一众“奴隶”。
强子抱着地下黎苦的尸首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钱五的帮助下,命令所有的“奴隶”帮忙挖坑,将黎苦的尸首埋葬了。
强子将全部的怒火发泄在了半途逃跑的胡亮身上,认为都是他害得自己不能及时援助黎叔,对胡亮拳打脚踢起来。
钱五没有阻拦强子,在他看来,强子需要一个发泄口,只有把心里的怒气发泄出去,才会好好为他办事。
强子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心中郁愤难平,手下根本没有轻重,纵使胡亮连连求饶,但强子仍旧不愿停手。
他恨,恨自己技不如人,恨胡亮害他,更恨那一伙官差
胡亮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强子拳拳到肉,都击打在他胸口和腹部这些脆弱的地方。他只觉得胸口口中一热,“哇”的一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这口血不偏不倚地喷在了强子的脸上。
强子一愣,动作也停顿了下来。他这才关注起了躺在自己脚下抽搐的胡亮,打人的手也放了下来。
钱五看他神色木然,表情呆滞,知道他这口气算是出去了。
他走上前,拍拍强子的肩膀,和蔼地说道“逝者已矣,我们的眼光要往前看。你今天就算打死他,你师父也回不来了。你要吃好、喝好、练好,才能继承你师父的本事,如此才能去找那二人复仇,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