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古代番外:(1 / 2)

暗卫篇

阿九是个暗卫,最拿手的技能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

他和所有传说中的暗卫都差不多, 孤儿出身, 从小培养,养蛊一般在杀掉同窗小伙伴后出师,心狠手辣,莫得感情。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既不是大启人,也不是大启人培养的暗卫, 他是蛮族的暗卫。

出师那一刻, 阿九就接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任务, 也是他此生唯一的任务前往大启, 保护宸王。

至于为什么他一个蛮族人会接到保护大启王爷的任务,阿九至死也不知道,当然, 这与他本身只负责听令行事从不问为什么的做事风格有很大原因。阿九并不关心为什么, 他只依稀觉得,应该是与宸王的生母是个蛮姬有关。但再深入的就再没有人为他解过惑了, 他自己也没有主动去调查过,因为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现在阿九效忠众生的主上死了, 在一场大火里。

阿九一时间变得有些茫然, 是那种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慌乱。或者说从更早之前, 从宸王对他说“以后你就自由了”开始, 阿九就懵了。

他怔在原地很久、很久,给不出任何反应。

因为阿九这辈子只学会了一件事服从命令。但现在他主上的命令是让他当一个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不用在服从命令的人。

这要怎么当呢

主上说随便他去哪里,阿九就选择了悄悄跟着主上,一同返回雍畿。宸王在城内,阿九蹲在城外的山头,继续思考着什么叫自由。

也许是因为开始有了思考能力,阿九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情绪与判断。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上一式三份的大启要塞布防图,有了一个想法。是的,这玩意确实存在,宸王在最疯的时候,他很认真的想过,既然他得不到,那就毁了吧。很标准的反社会人格。

只是在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齐全之后,宸王又临时反悔了,因为他有了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他得不到的,凭什么让蛮人、百越人和倭寇得到呢

计划这才被叫停终止。

宸王把阿九拼死拼活、几次死里逃生才掌握到的舆图,就这么很随意的又交回给了阿九,毕竟“这是你用命换回来的,随你想怎么用它。”

阿九一开始没有任何使用舆图的想法,他只想把它们紧紧的藏在自己的胸口,尽可能的留下主上最后的温度。

直至他站在京郊的山上远眺,看到了那场被宸王期待许久的大场面,火光冲天,绚丽夺目。那便是来自宸王的信号,他说,看到大火的那一刻,你们所有人就都真正自由了,拿着钱,赶紧滚,娶个既不漂亮也不贤惠的老婆,生几个又烦又讨人厌的孩子,过完这漫长又无聊的一生。

这就是来自“不刺激,毋宁死”的宸王对手下最后的诅咒,咒他们普通平淡,长命百岁。

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一个神经病在想什么,因为连神经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可能这一刻他想要苹果,下一刻他就有想一个锤子。

阿九在当工具人这么多年后,终于有了自认为的正常人思维,而这个思维告诉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主上不能白死,他要给他复仇

说实话,宸王实在不算一个好主上,他总是会突发奇想的任性妄为,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莫名的,阿九觉得宸王也不能算一个坏主上,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生他们所有人,而不是拉着他们陪葬。

既然已经搞出了这些舆图,那就要物尽其用

说不定在死的那一刻,主上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无法对他再下命令呢阿九这样说服了自己。反正,主上不能死的这样毫无意义,不能再一次回到没有人在乎他的状态,一如他曾经在王府时经历过的。

那便是宸王内心真正的恐惧。

他不怕死,不怕痛,甚至不怕被人万夫所指。他真正惧怕的是他小时候所有人眼里就像是没有他这个人一样的死寂。无论他是哭是笑,是吵是闹,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乎,偌大的王府,他就像个已经死去多年仍游荡人间的幽灵。

宸王甚至一直到三岁之前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因为没有人教过他。他倒是试图笨拙的学过一些,但换来的只是无视。

连个嘲笑他都不配拥有。

不得不说,宸王的嫡母也是个狼灭,很有些手段。若不是她生不出孩子,宸王能不能有今天,还真不好说。

阿九从开始有了这个要为宸王的念头开始,终于重新充满了干劲儿,一扫之前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困惑。

他的人生又有了目标,一个让他如此快乐的目标。

当然,在做这些之前,阿九决定要先混入雍畿,去冒险为主上收尸,哪怕只是收个骨灰,也不能让主上孤零零的躺在烧成焦炭的王家大院里,亦或者更糟,被大启的新帝挫骨扬灰。阿九见识过新帝闻湛私下里阴狠毒辣的一面,这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但头戴幂篱的阿九,还没有来得及靠近王贤的府门,就先听到了哭声震天的哀恸,由远及近的传来,越靠近王宅,哭声越大越凄厉。

在府门口哭泣的什么人都有,不分男女老少,也不分是贩夫走卒亦或者达官显贵。

“发生了什么”阿九终于忍不住好奇,这就是自由,他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想法,拥有他的好奇,“你们在哭什么”阿九不知道答案,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些人不可能是哭他的主上宸王,说真的,哪怕忠心如阿九,也知道宸王对外实在是不是一个多么讨喜的人物。

“公子和去了”愿意回答他的人有不少,只是大多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回答,是如此真情实感。

还有人给阿九指了指全城到处都是的公示。

这是新帝下的旨意,他不能允许祁和就这般籍籍无名的死去。当然,这么做也是想让宸王在外的党羽知道,祁和按照约定做出了牺牲,也希望他们能够遵守约定,放弃他们正在做的危险之事。

但是,哪里来的什么危险之事呢。

宸王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放弃了这个历史一定会牢牢记住他、骂死他的计划,而选择了另外一种黄泉路上不寂寞的疯狂之事。

作为宸王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手笔阿九,他怔怔的站在人潮中,不可思议的问随手抓住的、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路人道“公子和就这么死了他真的愿意就这么死没有质疑,没有手段,就这么死了放弃了高爵厚禄,大好前程,美满人生为一个也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他,图什么呢”

“图什么图的自然是哪怕只有微小的可能,也不能让它出现啊。”路人明显是公子和的脑残粉,气不打一处来的与阿九发泄,“君子一诺,重于千钧,你的夫子没有教过你吗”

这就是大启,有践踏一切人间法律的奸臣,也有为道德信仰殉道的公子。

不是想不到宸王这个疯子有可能是在危言耸听,而是即使想到了,也赌不起宸王是不是真的有后手。

从一开始,宸王就没有给过祁和选择,因为他很清楚祁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也一如宸王很清楚阿九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才在死前放心的把那些舆图交给了阿九处理。阿九听着众人的失声痛哭,听着他们指天对宸王的咒骂,终于明白了。

国破山河在,毁了一个大启,还会有无数个中启、小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它永远不会放弃抗争。而在数百年后之后,对于这段历史的描写,有可能仅仅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蛮族、百越与倭寇同时骑兵,大启毁于此”,他们所有人都是输家,不配拥有姓名。学子们匆匆翻过的一页,便是宸王的一生。他根本不会被人铭记。

但是胁迫祁和与他一起死就不同了,只要英雄永存,害死英雄的那个人便会一直被反复提起、唾骂,生生世世,一如秦桧。

哪怕是被这么骂个几百年、几千年,宸王也不愿意被人忘记。

而从现在雍畿城内的情况来看,宸王成功了。

阿九最终拿着三张舆图,也终于动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他该做什么了。他逆流而上,改变了自己的路线,也改变了自己目的。

阿九把三张舆图,设法送到新帝的桌上,并留下了那句他新学到的“君子重诺”。

既然祁和做到了,宸王也得偿所愿了,那阿九也就没有什么报复的必要了。他重新找到了他可以做的事情给一个瞎眼的说书老者当了学徒。

阿九最终也没有过上宸王希望他过上的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的生活,却过上了一辈子只传唱一个故事、并真的让它传遍四海的日子。每个听过阿九故事的人,都要赞一句公子霁月风光,骂一句宸王丧心病狂。

一直到阿九死,宸王依旧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遗臭万年。

闻湛篇。

祁和死了。

闻湛眼睁睁的看着祁和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而他就站在门外,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同时也阻止着其他人进去。

那一刻,闻湛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句不能让祁和的牺牲被白白浪费。

很多年后再次回想起这段时,闻湛对于那一晚依旧没有什么印象,他依稀只记得自己好像和王姬闻岄打了一架,或者说,他再一次容忍了这个与他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姐姐,单方面的殴打了他。他需要这种疼痛来帮助自己清醒,来帮助他记住自己的使命。

他真的做了一件很操蛋的事。

可如果不是他来做,又有谁能来呢他可是答应了祁和的呀,要当一个明君,要守护一方太平。因为说不定在未来的某天,阿娘与祁和转世为人,正需要这样一番安定呢。

王姬闻岄终于也学会了成长,学会了什么叫闭嘴。在当日那样几近疯狂的状态下,她也没有把女天子苦心隐瞒到死的真相说出来。她只是不顾体面的对闻湛拳打脚踢了一顿,又好像是在拳打脚踢着自己。

闻湛终于诡异的读懂了王姬闻岄眼中的质问。

那是阿娘唯一的骨血,你知道吗怎么能敢,怎么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闻湛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说,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喜欢

你是不是还很庆幸啊,庆幸唯一有可能动摇你江山地位的人,终于永远的、合理的闭上了眼睛。你要不要去感谢一下宸王帮你不费吹灰之力,永绝后患

大火的热浪一股股的朝着闻湛涌来,一如闻岄付诸在他肌肤上的力道,痛苦且愉悦。

到最后,在惨烈的火光里,始终没有传来祁和哪怕一丁点痛苦的喊声,连轻微的呻吟也没有。闻湛很确定这不是因为大火阻碍了声音,而是这就祁和,他永远在自欺欺人,仿佛只要他不发出声音,他们就不会知道他的痛苦,就不会觉得他死前是备受折磨的。

哪怕是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照顾着每一个他所喜爱着的人的感受。他替他们做出选择,替他们承担牺牲,却甚至不希望他们觉得这是一种牺牲。

一如小时候,每一次祁和挺身而出,为他去反抗王姬时做的那样。

明明王姬闻岄只讨厌着他一个人,祁和却总是在说,要是我一开始不反抗王姬就好了,她就不会这样一直找我们的麻烦。

“我们”从此以后就变成了闻湛最喜欢的词。

他想一直把这样的“我们”维持下去,可惜,长大之后的祁和却不想,祁和为此不惜与他疏远来表明立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为什么。

可惜,他是在祁和死后,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