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太过开心，特意召来李泊喝了一次酒，把李泊吓得回去就病了还不敢请病假，只能强撑着。</p>

嬴政哈哈大笑，派太医给他诊治。</p>

“李卿不用担心，朕只是发现你才藏拙，所以想要重用你。”嬴政半开玩笑道，“我知道你还心系赵国，但没关系，扶苏再怎么没用，怎么也比逼死你先父的赵王稍强些。”</p>

李泊：“？！”</p>

公子扶苏不敢置信：“君父，你怎能用我和赵王比？！儿不至于如此！”</p>

嬴政再次大笑。</p>

李泊嘴角微抽。他、他笑不出来。</p>

我先父不是死在秦皇你的离间计下吗？你怎么能，你怎么敢……行，你是秦始皇，你没有不敢的！</p>

就在李泊内心十分愤怒时，嬴政收起笑意，道：“朕很佩服你的先父，若是你先父能在秦为官多好，朕定拜他为师。你若不想为秦做事，朕也不怪你。你好好培养你的儿子，让你的儿子为扶苏做事。隔了一代人，你也对得起赵王了。”</p>

嬴政平静道：“秦，不会亡。六国，绝不会死灰复燃。”</p>

李泊双手在袖子中握紧，沉默地叩首。</p>

“君父……”扶苏不敢置信。君父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是，难道是……</p>

嬴政对扶苏微微颔首。</p>

扶苏也立刻叩首，哽咽道：“是儿无能，一直未能让君父满意！”</p>

额头贴着地面的李泊偷偷瞥了扶苏一眼。</p>

公子扶苏虽然心存仁义，勇猛刚毅，但……这过分耿直的性格，真的能当皇帝？</p>

嬴政道：“李詹事是大才，你可拜他为师。”</p>

秦公子自然不止一位老师。就像是嬴小政也有很多老师一样。</p>

公子扶苏立刻转身对李泊拜道：“请老师教我！”</p>

李泊：“……？？！”</p>

我就逃不过是吗？！秦皇你让我一个心存赵国在秦国朝堂摸鱼的六国余孽给公子扶苏当老师，你是何居心啊！！</p>

嬴政看着李泊竭力隐藏着慌张、为难和不满，但还得叩首感恩，再次忍不住大笑。</p>

所以忠诚是否真的无所谓，能为他所用就行。</p>

他观察了李泊许久，相信李泊就算对大秦不满，也不会教坏扶苏。</p>

因为李泊的操守不允许他当一个奸臣。</p>

哈哈哈哈哈！</p>

于是，蒙毅喜迎一位同事。</p>

蒙毅：“恭喜。”</p>

李泊敷衍还礼。</p>

蒙毅：“……”算了，无所谓。你就算再不乐意，还不是得与我共事？</p>

以后皇帝再突发奇想，我就拉着你一起，别想跑！</p>

蒙毅日日提心吊胆，担心秦始皇还会再次突发奇想。</p>

但之后秦始皇都很安静。</p>

他很忙。</p>

压灭六国反抗的余烬，重新制定土地政策，广召天下贤人选官，划分更多的郡县减轻郡守的权力……秦始皇常常彻夜不眠，只合衣小睡。</p>

他每日看的竹简太多，手肿了很大一块，只能用布吊在脖子上。</p>

李泊已经被迫成了秦始皇的近臣。</p>

他与蒙毅轮流侍奉秦始皇身边，帮秦始皇递文书，护烛火。</p>

他都累得不行，回家倒头就睡。而秦始皇一日未停。</p>

李泊在家中越来越沉默，神情越来越凝重。</p>

他最聪明的孩子李左车问道：“父亲为何烦恼？”</p>

李泊苦笑：“伴君之后，为父在想，有如此皇帝，赵国真有复国的一日吗？”</p>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苦意更浓。</p>

“赵国复国，又真是好事吗？”李泊闭上双眼，叹息不已。</p>

李左车若有所思。看来秦始皇，是个很有魅力很有才干的君王，让阿父心折了。</p>

李左车道：“阿父何必为难？若天下大乱，赵国复起，我们就去帮赵国。若赵国不能复起，我们就是秦臣。仅此而已。”</p>

李泊看着自己聪慧的儿子，又叹了一口气，道：“话虽如此……唉，君上……那秦皇，已经准备立公子扶苏为太子了。而为父，将被扶苏拜为老师。”</p>

李左车：“……秦皇难道真的信任阿父？！”</p>

李泊道：“秦皇说，他不是信任我的忠诚，而是信任我的德行。即使我心向赵国，也绝不会引扶苏入歧途。”</p>

李左车挠头：“啊，这，的确是这样啊。阿父，要不我们放弃赵国吧。我看赵王都不怎么样，不如……哎哟！”</p>

李左车被李泊打了脑袋，抱头鼠窜，直喊“阿母救命”。</p>

此时被探子传回秦始皇耳中。</p>

秦始皇虽重用李泊，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要避免李泊把宫中消息传给六国余孽。</p>

让李泊在身边伺候，就是秦始皇对李泊的考验。</p>

是否杀掉李泊的考验。</p>

李泊确实藏拙，有大才，所以绝对不能为六国余孽所用。</p>

“这李左车，或许能成为你的内侍。”秦始皇笑道，“你老师的命保住了。”</p>

扶苏连连叩首，松了一口气。</p>

秦始皇对蒙毅道：“你也选你或者蒙恬的一个儿子，给扶苏当内侍。”</p>

蒙毅道：“唯。”</p>

秦始皇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而后缓慢地站起来，走到扶苏身边。</p>

他弯腰将扶苏扶起，语气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殷殷期盼：“扶苏，朕老了，不知道还能镇住大秦几年。你，必须尽快成长！”</p>

扶苏满脸泪水：“君父定能长命百岁。儿、儿……儿一定会达成君父的期盼！”</p>

秦始皇欣慰地点点头：“你终于肯承担责任了。为父最不满的就是你太自谦。君王一力承担天下，你若自谦，那不如把重担给别人。”</p>

扶苏抽泣道：“是，儿明白！儿以后绝不再自谦！定会事事都自己想办法解决！”</p>

秦始皇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身为秦太子，你该有此志气。”</p>

始皇三十六年，始皇帝立公子扶苏为太子，又另拜詹事李泊为上卿，与上卿蒙毅一同辅佐太子扶苏。</p>

太子扶苏仁名远扬，众望所归，黔首欢欣。</p>

是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王贲正在东郡剿匪，将坠星石运至咸阳，上刻“大秦永昌”。</p>

始皇帝以为祥瑞，将坠星石赠予太子扶苏。</p>

时人皆叹，公子扶苏刚为太子，上天便赐予坠星为礼，果然天命所归！</p>

同年，荧惑守心，王贲凯旋途中病逝。秦失之通武侯，秦始皇罢朝三日，为之恸哭。</p>

……</p>

嬴政漂浮在梦境中，“看”到了刚到中年的王翦。</p>

嬴政努力回忆，居然记不起自己所见过的王翦中年时的模样，只记得王翦年老的模样。</p>

年轻的王贲在嬴小政的记忆中一闪而过，露了个面就没有再接近嬴小政。</p>

嬴小政也完全没有关注王贲。</p>

有才到中年的王翦“老将军”在，有李牧做老师，嬴小政此刻才不会过多关注“下一代”。</p>

蒙恬倒是成了嬴小政的近侍，但嬴小政天天嫌弃蒙恬笨。</p>

嬴政与嬴小政一样，观看对方记忆时都能反复阅读。</p>

他不断看着年轻的王贲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不断回忆王贲从年轻将领到另一个“王老将军”的一切。</p>

以前他的“王老将军”是王翦。</p>

现在王贲居然也成了“王老将军”。</p>

不是王贲老得太快，是他自己也老了。</p>

自己老了啊。</p>

嬴小政又经历了许多事，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嬴政围观时情绪都没有起伏。</p>

虽还有些羡慕，但他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再羡慕。</p>

直到秦昭襄王去世。</p>

嬴政醒来后，去拜祭了那位无缘得见的曾大父。</p>

“曾大父，你有舅父，有廉翁，有老师，还有王老将军。”嬴政问道，“你怎么忍得住止兵戈，不横扫六国，建立不世之伟业？”</p>

嬴政闭上眼。</p>

嬴小政悲伤的情绪传给了他，让他为这位素未谋面的曾大父垂泪。</p>

“朕……曾孙要学的，还很多很多啊。”</p>

嬴政睁开眼。</p>

“曾大父，曾孙错了。曾孙不该惧怕死亡。”</p>

“我不该如此胆怯。我……”</p>

嬴政抿住嘴唇，话未尽，已哽咽失声。</p>

这情绪不是他的，但他仍旧泣不成声。</p>

……</p>

始皇三十六年，太子扶苏既立，始皇帝命太子代李斯为相，辅佐朝政。李斯迁回廷尉。</p>

此时六国叛乱已灭，天下再定。始皇帝在咸阳学宫广纳贤人，皆携太子一同甄选。</p>

世人皆知，秦始皇开始将手中的权力，逐渐让渡给太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