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朱襄这次确实是气狠了，抽嬴小政的背的时候没有收住力气。</p>
太医来给嬴小政擦药的时候，嬴小政的背都肿了。</p>
朱襄看着直掉眼泪。</p>
嬴小政一声未吭，朱襄泣不成声。</p>
嬴小政嘀咕：“我就知道舅父会哭，所以舅父何必揍我，哎哟！”</p>
华阳太后亲自为嬴小政上药的手重了一点。</p>
她都对这个“不孝”外甥忍不了了，骂道：“你舅父爱你，所以你就伤他心？”</p>
嬴小政赶紧闭嘴。</p>
他没想伤舅父的心，只是实话实说。</p>
夏太后也无奈了，道：“政儿，且改改吧，别寒了你舅父的心。”</p>
这个嬴小政就有话要说了：“舅父才不会寒心，对吧，舅父？”</p>
流着泪的朱襄狠狠瞪了嬴小政一眼。你就是有恃无恐？！</p>
嬴小政抬起下巴，没错，就是这样。</p>
华阳太后忍不住在嬴小政背上淤青处戳了一下，嬴小政赶紧闭嘴。</p>
蔺贽叹了口气，带着笑意道：“政儿每当遇见朱襄都这样，管不住。”</p>
蔡泽忍不住点头。</p>
朱襄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还忘了你们两个。等着，我揍你们可不会心疼。”</p>
蔺贽和蔡泽立刻闭嘴。</p>
蔡泽想了想，道：“此次确实是我没有劝谏的错，我请辞官……”</p>
“滚！政儿都受伤了，你还想让政儿劳累？！”朱襄怒骂道，“这时候收起你的小心思，好好辅佐政儿！”</p>
蔺贽兜着手：“就是就是。”</p>
嬴小政也点头。就是就是。</p>
蔡泽无语。</p>
按照秦律，他和蔺贽犯错了，当然应该免职反省。什么叫“你的小心思”？他只是一个正常人。</p>
华阳太后也道：“蔡卿啊，你可不能离开。若你离开，蔺卿与政儿就无人约束了。”</p>
夏太后以前从来不干涉嬴小政，但此次也忍不住开口道：“还是让蔡相当相国吧。蔡相当相国的时候，可没有这等事。”</p>
蔡泽：“……”我当相国的时候没有这种事？夏太后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知道你的好儿子派兵围了我几次吗？政儿好歹只折腾自己，不折腾他人！</p>
蔺贽道：“我也这么认为，蔡泽你说呢？”</p>
蔡泽道：“不行。我当了太多年的相国，不能独揽相国之位。”</p>
嬴小政道：“好了好了，职位不变，我罚你们钱，我、我也罚我自己钱。”</p>
他对两位太后道：“是孙儿之错，让大母阿媪受惊了。”</p>
对舅父之外的长辈，嬴小政一向很孝顺，说话也很好听。</p>
华阳太后和夏太后叹了几口气，勉强接受了嬴小政的安抚。</p>
对比嬴小政在朱襄面前桀骜不驯的态度，她们应该知足了。</p>
朱襄骂道：“你在我和夏同面前也这么乖巧就好了。若是夏同知道今日之事，肯定会狠狠揍你。”</p>
嬴小政道：“就阿父那体力，他根本追不到我！”</p>
朱襄像嬴小政幼年时那样，狠狠弹了嬴小政的脑袋崩：“小心你阿父晚上入梦骂你。”</p>
嬴小政捂着脑袋道：“阿父入梦只会入你和伯父们的梦，他早就把我这个儿子忘在脑后。”</p>
夏太后神色一黯。</p>
她也听说过子楚入梦的事，但子楚不仅没有入她的梦，也没有在梦中提到过她。</p>
就像是子楚离开后，若非他人提起，她也很少想起这个儿子一样。</p>
虽是母子，却也是陌路人。</p>
朱襄道：“他可没有忘记你，他在我和蔺礼、蔡泽梦中都喊着要揍你。恐怕就是因为他太想揍你，被你大父和曾大父拉着，不准他来你梦里。”</p>
嬴小政道：“这倒也是。曾大父和大父在的话，舅父你也不敢揍我。曾大父和大父还会夸我身手好。”</p>
朱襄：“……”谁说这个孩子是我宠坏的？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你们才是罪魁祸首！</p>
秦王遇刺本来是天大的事，但因为朱襄公突兀出现，提剑入宫与秦王同斩刺客于剑下，这件事就变成咸阳城众人茶余饭后的趣谈了。</p>
至于秦王之后被朱襄公追打的传闻，就只在顶尖贵族的小圈子内传播，不敢为外人道。</p>
历代秦王都很记仇，他们关起门来笑一笑，可不敢说出去。</p>
听说咸阳宫里召了太医，第二日秦王都没有召集群臣商议刺客的事，看来秦王是真的被揍了，还被揍得有点狠。</p>
虽然秦王被揍这件事很难理解，但替换成家里的熊孩子都二十来岁了还乱来，差点受伤，他们就很理解这顿揍了。</p>
若是自己的孩子做这等事，他们肯定拎着鞋底板就是一顿抽，还要罚跪祠堂。</p>
秦王确实身手不凡，但秦武王身手更不凡。</p>
他们真担心这被三代秦王捧在手心的秦国天命之主，会又死于举鼎之类让人无语的“壮举”。</p>
朱襄虽然抽得狠，但隔着冬衣抽，又及时上了药，其实嬴小政第二日就只剩下一些乌青，可以工作了。</p>
只是朱襄难得回来一次，又恰逢要过年，嬴小政便休息了一日。</p>
朱襄也会留到嬴小政过完生日才离开。</p>
可惜雪姬现在很忙碌，不能回来。到明年，她才能完成和嬴小政的“每年正月一起过”的承诺。</p>
嬴小政好奇：“舅父，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蔺伯父和蔡伯父告密？”</p>
蔺贽和蔡泽被朱襄揍了之后，在朱襄的弹劾下，进了狱中反省。反省的时候，两人还要带上文书，不能耽误工作。</p>
嬴小政一拍大腿。学到了！原来还可以这么做！</p>
荀子还在外地巡逻学府和学院的建设，不知道嬴小政被刺的事，否则大概蔺贽和蔡泽还会挨一次揍。</p>
廉公几乎半卸甲状态。他似乎决定不出战了，一直镇守赵国，把赵国早日改造成秦国的模样。</p>
朱襄也不敢告诉廉公。</p>
廉公若发怒揍起蔺贽和蔡泽来，这两人估计真的得躺一个月了。</p>
朱襄道：“不是他们告密。我到了咸阳才知道燕国使臣来了。”</p>
嬴小政眼眸一闪。舅父你只知道燕国使臣来了，就知道他们会刺杀我？</p>
舅父的小秘密啊，心痒。</p>
可连阿父都能忍住一辈子不问，嬴小政自觉自己肯定比阿父厉害。他也能忍。</p>
嬴小政转移话题：“那难道是为了给我过生？”</p>
他只是开玩笑，当然知道不是因为这个。</p>
朱襄道：“我是为了那个叫赵高的人。”</p>
嬴小政惊讶：“啊？他？”</p>
赵高来找太后求援兵，虽然有些僭越了。但念在他一片好心伤，嬴小政只是打了他的板子，让他免职反省。</p>
这样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可见嬴小政对赵高还是很重视，将来还会重用赵高。</p>
无论是哪个嬴政，对信任的人都很好。</p>
赵高曾经在大嬴政那里犯过会杀头的罪，蒙毅都因此定了赵高的罪。大嬴政却把赵高的罪免了。</p>
蒙毅就是这样得罪了赵高。</p>
连死罪都可免，现在一点自作聪明，嬴小政当然也纵容了。</p>
朱襄知道自家政儿对看中的人好得过分。在嬴小政处罚赵高的时候，他没有立刻开口。</p>
他在琢磨，要怎么说服政儿。</p>
朱襄很明白自家外甥在大事上不会听他的话。虽然现在处置赵高不算什么大事，若他说不喜，外甥大概就会让赵高外放，不碍他的眼。</p>
但外甥很明显十分信任赵高的忠诚和能耐。在他已经认定的事上，自己如果不拿出令他信服的理由，他虽会妥协，但也会坚持他的观点。</p>
这是一位王，一位未来的皇帝。皇帝都是独断专行，不会被他人左右的。</p>
就算是自己这个舅父也不行。</p>
帝王可以被说服，但不会被左右。</p>
从小到大都这样。</p>
朱襄心里十分烦躁。他知道政儿身边有一个臭气烘烘的大蟑螂时就很烦躁。来到咸阳，还发现政儿在作死，就更烦躁。</p>
现在政儿为了个蟑螂可能会和他辩驳，他内心的烦躁都想把雪姬叫来，狠狠揍这个不听话的外甥一顿。</p>
于是朱襄“黑化”了。</p>
他脸上浮现一个平和的微笑：“政儿，你知道舅父为何总能发现谁是举世大才吗？”</p>
嬴小政看着舅父脸上的微笑，立刻警觉：“为何？”</p>
朱襄道：“舅父和你很相似。”</p>
嬴小政：“……”</p>
嬴小政立刻道：“没有！”否定，我没有开挂。</p>
朱襄没有理睬嬴小政的否定，自顾自地道：“政儿，但你应该只能看到‘生前’的事，不知道你驾崩后的事吧？”</p>
嬴小政：“……舅父，你真的袒露秘密吗？”有点激动。要不要用自己的秘密换舅父的秘密？舅父都先说了。</p>
嬴小政有些犹豫。虽然他和舅父早就已经对对方秘密心知肚明，只是故意不去触碰。但直接坦白，他内心的多疑，还是让他不由生出些顾虑。</p>
可舅父都坦白了。</p>
“政儿啊，来，舅父给你讲个故事。”朱襄温和道。</p>
嬴小政回过神：“故事？”不是坦白秘密吗？怎么转到讲故事上了？</p>
朱襄的笑容更加温和和慈祥：“比如，指鹿为马，自灭满门，自毁长城，二世而亡之类的故事。”</p>
嬴小政：“……”</p>
嬴小政：“？”</p>
嬴小政表情逐渐僵硬，身体微微颤抖。</p>
虽然什么“指鹿为马”他没听懂，“自灭满门”也很抽象，但“自毁长城”和“二世而亡”就太直白了。</p>
“舅、舅父，你是开玩笑吧？”嬴小政的声音都变回变声期的鸭子嗓了。</p>
朱襄微笑。</p>
熊孩子嬴小政，成功把朱襄气得黑化自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