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你说是就是吧。那么太子，你敢把我们刚才的比试宣扬出去吗？记得宣扬是你先约斗。”</p>

嬴小政：“……”</p>

张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p>

嬴小政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敢，反正是你输了。”</p>

朱襄来迎接客人的时候，就听见嬴小政在那冷哼。</p>

他经常担心，嬴小政冷哼来冷哼去，会不会哼出鼻炎来。</p>

现在小成蟜都学会了嬴小政的冷哼，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p>

“什么输了？”朱襄好奇。</p>

嬴小政道：“没什么。”</p>

张良道：“太子主动约我赛马，我输了。太子果然很厉害。”</p>

朱襄：“……”</p>

他默默地看着嬴小政。</p>

嬴小政理直气壮地回看着舅父。</p>

看什么看！有什么问题吗！</p>

朱襄默默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免得嬴小政恼羞成怒。</p>

有时候政儿真的很幼稚啊。难道是我养孩子出错了吗？</p>

朱襄先骂完子楚，现在又开始自我反省。</p>

若没有外人在，朱襄肯定已经打趣嬴小政了。但有外人在，朱襄就要维护嬴小政的面子。</p>

他转移话题道：“好久不见。先休息吧，有什么等明日再说。”</p>

既然张良都来南秦了，估计是没有什么急事了。</p>

张良看出了朱襄在维护太子政。</p>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在新郑的家人，神情不由黯然。</p>

他与朱襄行礼后，简略说了一下现在他准备投奔老师韩非，不会再回新郑的事，就被朱襄领着去整理好的院子收拾行李。</p>

简单换洗后，张良穿了一身稍大的丝绸衣服出来。</p>

他十分疑惑：“朱襄公，为何会有我穿的衣服？朱襄公早就知道我会来了？”</p>

朱襄道：“这是政儿以前的衣服。”</p>

张良：“……”</p>

为什么太子政以前穿的衣服现在还留着！</p>

朱襄很疑惑张良的震惊。</p>

嬴小政个头蹿得很快，衣服没穿几次就换新的。这些衣服材料很好，怎么可能直接扔了？</p>

何况孩子就是穿旧衣服才更好，朱襄准备把嬴小政穿过的衣服送给成蟜，或者朋友的儿子。</p>

没想到子楚居然把成蟜丢了过来，那嬴小政以前的旧衣服就更不能丢了，正好给成蟜穿。</p>

嬴小政对此无所谓。</p>

他身为皇帝，经常赏赐穿过的衣服给心爱的臣子。现在舅父做的事和他在梦境中做的事差不多。</p>

张良有点难以接受朱襄的节俭。</p>

这类丝绸衣服洗了容易褶皱，许多公卿家族的衣服穿一两次就要丢掉，更别说国君。</p>

国君每日换的衣服，基本很难穿第二次。若穿洗过的旧衣服，就称得上节省。</p>

所以国君常把穿过的衣服赏赐给别人，或者裁剪成其他东西。</p>

朱襄公居然节省到把太子以前的旧衣服都留了下来，还准备给公子成蟜穿？</p>

朱襄知道自己的庶民思维和当世贵族可能有点格格不入。</p>

他见张良神色不对，立刻道：“是不是不习惯穿旧衣服？你稍等，我派人去买一套新衣服。广陵城有成衣店。”</p>

他语含歉意道：“这外衣政儿只穿过一次。我见你没有带足够的衣服，就忽视了礼仪。”</p>

张良立刻道：“不，没事。按照礼仪，我得到了长辈赐予的旧衣，是长辈看重我。”</p>

礼仪上确实是如此。</p>

亲朋好友到了他家做客，主人将质地好的旧衣给亲朋好友穿，是他们关系亲密的象征。</p>

张良将要拜韩非为老师，朱襄又是韩非实际上的长辈，所以张良也是朱襄的晚辈。</p>

张良暂住朱襄家中，朱襄将家中孩子的旧衣给张良穿，是把张良当做子侄的表现。</p>

公子成蟜比较废衣服，所以现在他的衣服，都是嬴小政的衣服改的。</p>

嬴小政以前穿的衣服，也是朱襄的衣服改的。</p>

朱襄以前住在蔺相如家的时候，蔺相如常将蔺贽的旧衣送给朱襄穿。</p>

若是普通士人家，这么做很合理。只是嬴小政是秦国太子，如此节省，让张良有些惊讶罢了。</p>

惊讶之后，张良心中生出一股暖流。</p>

朱襄公会十分自然地拿太子政的旧衣给自己穿，心中是真的完全将他当做子侄。</p>

张良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乡。</p>

这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乡，就跨越了整个中原，距离远得他以前根本不敢想象。</p>

说他不忐忑不安，是不可能的。</p>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p>

朱襄如此对待他，张良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了少许，对未来没有那么不安了。</p>

朱襄见见张良的眼眶红了，先有些慌张。但很快他就发现张良眼眶微红，是被感动的。</p>

被感动……朱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张良在想什么。</p>

只有把张良当做子侄，才会将家中孩子的旧衣给张良穿。张良大概是察觉了自己对他的亲近。</p>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p>

若换个外人，朱襄根本不会插手衣服的事，顶多派人带他去成衣铺子。</p>

张良拜韩非为师，韩非又不会带孩子，这孩子大概是会自己带。他就把张良当自己的子侄对待了。</p>

“别担心。韩王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朱襄说完后，补充道，“只要新郑不谋反，韩王就不会有事。”</p>

张良把感动憋了回去。</p>

他很想捂住耳朵，说自己不想听这种安慰。</p>

嬴小政大摇大摆地来问张良换好衣服没，他饿了，要开饭，正好听见朱襄安慰张良。</p>

嬴小政的变声期已经结束了，但他仍旧故意笑出了仿佛鸭子般的声音。</p>

朱襄无奈地瞥了嬴小政一眼。</p>

人家张良没怎么你吧？一直是你欺负张良。你究竟为什么非针对他啊！</p>

张良现在还没刺杀你呢！</p>

这难道就是天生不和吗？</p>

“你太矮了。”嬴小政抬着下巴俯视比他小五六岁的张良，“在韩国吃不饱吗？”</p>

张良：“……”我堂堂前韩国相邦之子，你说我吃不饱！</p>

“好了好了，走，去吃饭。”朱襄左手拉着嬴小政，右手牵起小张良，把两人拖走，“成蟜都等不及吃冰豆花了。”</p>

嬴小政：“什么？今天吃冰豆花？不早说！”</p>

他立刻往前跑，差点把朱襄带摔着。</p>

张良：“？？？”不就是一口吃的，你至于吗！</p>

然后张良品尝到了红糖冰豆花。</p>

在冬季也不会结冰的南方，在秋老虎最为嚣张的日子，他捧着一碗加了碎冰的白玉膏，看着碗中五彩缤纷的果脯和小圆子，竟然舍不得下嘴。</p>

这就是朱襄公亲手做的冰甜点？张良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食物。</p>

“这，这是何物？”张良好奇道，“是面粉做的吗？”</p>

秦国开始大规模推广石磨的时候，石磨和面粉的吃法，也在六国贵族间门普及了。</p>

洁白如玉的膏状物，张良只能想到面块。</p>

但他手中的瓷勺触及白玉膏，白玉膏立刻散开来，这不像是面块。</p>

张良继续猜测：“难道是混了面粉的蛋白？”</p>

贪凉的嬴小政已经灌进了大半碗冰豆花。</p>

他见张良一口没吃，一直在那叽叽歪歪，冰都化了，没好气道：“吃你的吧，废话怎么这么多？这是大菽做的。”</p>

“啊？怎么可能？！”张良惊讶极了。</p>

大菽是贫穷的人用以果腹的食物，他曾经好奇地吃过一次家中仆人的菽饭，即使煮熟了，他也觉得难以下咽。</p>

大菽还能做成这样美丽的食物？</p>

小成蟜吃得没嬴小政快，但他年纪小，所以装冰豆花的碗很小。他两三口就吃完了。</p>

见张良还在发呆，小成蟜把脑袋伸过来：“张良，你不吃吗？不吃给我吃。”</p>

嬴小政一边自己大快朵颐，一边训斥弟弟：“不准！你还小，不能吃太多冰！”</p>

小成蟜指着张良：“可是他不吃，好浪费！舅父说，不可以浪费！”</p>

张良立刻把冰豆花舀进嘴里：“我吃……唔，好吃！”</p>

豆花入口即化，淡淡的豆腥味被红糖冲散。</p>

细碎的冰块、果脯和瓜子仁混杂在冰豆花中，给冰豆花增添了丰富的口感。</p>

五颜六色的小丸子更是点睛之笔，甜甜糯糯，咀嚼起来十分满足。</p>

张良瞬间门回忆起了在咸阳城那短短几月蹭饭生活。</p>

朱襄公家的饭菜点心就是神仙美味！是朱襄公是谪仙人的铁证！</p>

张良立刻将头埋在了碗边。</p>

小成蟜的脸垮了，眼角沁出了泪花。</p>

他转头扑进朱襄怀里：“舅父！你们都有的吃，我没有！呜呜呜哇！”</p>

朱襄差点被小成蟜的脑袋砸岔气。</p>

这两个外甥，怎么都喜欢用脑袋砸我？！你们是小牛犊吗！！</p>

朱襄忍不住瞪了嬴小政一眼。</p>

嬴小政完全不想知道舅父为何瞪自己，他拿起空碗的手一伸：“舅父，再来一碗。成蟜，不许吃！”</p>

小成蟜：“呜哇哇哇！大兄欺负我！”</p>

蒙恬也跟着来蹭吃的。</p>

他知道朱襄为了迎接韩非的弟子投奔，一定会亲手做一桌接风宴。</p>

听到公子成蟜讨要冰豆花未果嚎哭，蒙恬屁股挪动了一下，带着凳子靠近张良。</p>

张良疑惑：“怎么了？”</p>

蒙恬道：“挡一下，免得公子成蟜将来记恨我。”</p>

张良：“？？？”你什么毛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