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请起。”朱襄的秦话说得很慢，不知道板楯蛮能不能听懂。</p>
还好两位寨主都经常与秦人打交道，秦话很流利。</p>
他们争先恐后地磕头，希望朱襄能保佑他们有个好收成。</p>
都墨道：“民间说朱襄公是仙人。”</p>
朱襄哭笑不得：“我刚驳斥了一群用仙术招摇撞骗的人，怎么我也变成了仙人？老人家快起来，我不是什么仙人，我是秦国长平君，一个很会种地的普通人。”</p>
朱襄把怀中嬴小政放在地上，将两位老人扶起来。</p>
他浑身的蒜味，冲得两位老人都皱起了脸。</p>
朱襄心里很尴尬。但没办法，他没有比大蒜更万能更有用的药了。</p>
还好他名声在那里，即便闻到不习惯的味道，两位老人也只当这是贵族身上的香料，习惯之后，还不住吸气，想多闻几口。</p>
朱襄更加尴尬，连忙转移话题。</p>
他将自己驳斥方士的事告诉两位老人，再次重申自己不是仙神，不要将自己当做仙神后，表示自己能教导他们种土豆，青片寨可否卖一点土豆给红片寨。而此事是红片寨理亏在先，红片寨要多出些东西赔礼。</p>
听到朱襄说自己如何拆穿方士的神仙伎俩，两位老人不但没有把朱襄当做他口中的普通人，反而更加敬畏朱襄。</p>
若遇到仙神，他们自己也将信将疑，如果那些仙神不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大概率是会把仙神驱逐或者杀掉。</p>
但朱襄是做出了实绩的能人异士，那可不是虚无缥缈的仙神能比的。若是惹怒了朱襄，朱襄是真的能搓出火焰和冰霜毁了他们的山寨。</p>
朱襄见他们惶恐不安的模样，十分无奈。自己的劝慰好像起的作用不大？</p>
但还好，惶恐也能让人听话。两个山寨的人在郡守李冰的见证和主持下，结束了械斗，交换了土豆和兽皮。</p>
还好这次械斗没见血就结束了，否则还真不好调解。</p>
李冰有多年官吏经历，对调解械斗十分熟练。他没想到，朱襄比他还熟练。</p>
朱襄苦笑。上辈子在乡村中搞试验田的时候，农学教授的工作可不是只有种田啊。在农民眼里，农学教授是高级知识分子，有什么大小事都爱来找他，他会身兼半个“村官”。</p>
朱襄瞬间安抚住寨民，被寨民奉为贵客。</p>
嬴小政没亮出自己秦公子的名号，就跟着朱襄坐上了主位——朱襄坐主位，他坐朱襄怀里。</p>
朱襄接受了寨民赠予的珍贵物品，取出了一些大蒜回赠，告诉他们大蒜的功效。</p>
“土豆虽然产量高，但很耗费地力，至少需要隔一年种下一次。土豆和菽、谷、蒜轮种效果最好。”</p>
朱襄本来想赠予他们辣椒。巴蜀人怎么能不种辣椒？不过辣椒与土豆有同样的病害，不能轮种，大蒜更适合和土豆轮种，还能防治血吸虫病，更适合半渔猎的寨民。</p>
朱襄教导他们如何土豆脱毒，如果育芽切块，发青发芽的土豆不能吃等种植知识，又巡视了他们现在的田地，教导他们如何堆肥垄地，保养水土。</p>
山区耕种不易，到了现代仍旧脱贫困难，朱襄能做的事不多。</p>
与其费尽心思教导他们怎么在狭窄的山间耕种，朱襄更倾向于劝说他们搬家，搬到山崖下的平地上建立村庄。</p>
现在巴蜀地广人疏，此刻不搬家，之后就没地给他们搬了。</p>
巴人却很犹豫。</p>
秦人还叫他们“蛮夷”，他们便自己也没把自己当秦人。离开山林的遮掩，他们担心秦人会害他们。</p>
朱襄听完他们的顾虑之后，轻轻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道：“政儿，记住寨民的烦恼，这是你需要解决的事。”</p>
嬴小政仰着头对寨主道：“我会写信给君上，让他发诏令宣布你们都是秦人，不是蛮夷。你们给秦国交税，就是秦人，不准秦国官吏歧视你们。李郡守，我说得对不对？”</p>
李冰道：“公子所言极是。老翁，你放心下山，我就是蜀郡郡守，相信我。”</p>
寨民仍旧很犹豫。</p>
朱襄笑道：“不用这么急着办，明年、明年的明年，你们什么时候想办下来都可以。只是巴蜀没有战乱后，外面很多人都想进入川蜀。石门途径的人多，你们尽量早点搬，不然好地被人占了，可就不美了。”</p>
寨主一听，赶紧问道：“真的有很多人要入蜀？蜀地又不是什么好地方！”</p>
朱襄指着李冰：“你可能不认识他，李郡守是出了名的能吏，有他在，蜀地肯定会变得非常富饶。民众都因为他的名声愿意入蜀。”</p>
李冰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名声？难道不是庶民一听朱襄公在蜀地，都赶紧过来投奔你吗？”</p>
在一旁当护卫的李牧插嘴：“没错，一旦你在蜀地的事传出去，恐怕会有很多人来蜀地投奔你。”</p>
嬴小政也使劲点头。舅父对自己的名声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过分谦虚了。</p>
朱襄摸了摸鼻子：“也有可能。总之，老人家，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在山下种地，早点搬家，免得被人抢了好地方。”</p>
寨主这才频频点头，说和寨里人商量，最迟今年收了粮食就搬家。</p>
都墨满脸惊奇。</p>
因为山寨不好收税，前一任郡守多次发布政令，希望寨民能下山耕种。青片寨和红片寨都很顽固，说得多了，还会躲进山里。</p>
怎么朱襄公和新郡守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同意搬迁了。</p>
之后都墨好奇询问，两个寨主的说法都很一致。</p>
朱襄公肯定能吸引很多人来和他们抢地，他们要早点去占块好地方。</p>
而且，“以前来的官吏都叫我们蛮夷，朱襄公不仅说我们是秦人，还对我们笑！”。他们说到这的时候，脸上都十分得意。</p>
都墨挠挠自己的络腮胡子，就笑一笑，你们便同意了？</p>
朱襄不知道他离开以后的事。他短暂停留了几天，教导了寨民一些种地技巧，又将自己的种地心得交予两个寨主，让他们寻识得秦国文字的人继续教授他们种田知识后，继续启程。</p>
朱襄等人虽有车马，但因为为了稳妥安全，行进速度不快。</p>
所以当他们到达下一个大山寨的时候，山寨的人已经得知朱襄公的传闻与入蜀，跪在路边等候多时。</p>
嬴小政叼着大葱从车窗探头。</p>
他倒要看看，这一路会遇到多少拦路跪拜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