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王想要拉拢人的时候，真的很舍得。</p>
他还亲口对太子柱说，长平君不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留给你辅政的臣子。只要朱襄不做变法和谋逆的事，就基本已经确定会在下一代秦王那里继续得到重用。</p>
这时，一众秦国大臣和贵族看向朱襄的脸色才彻底变了，在秦王当面，也难以隐藏嫉妒神情。</p>
太子柱的脸色也变了。他变得极其感动，眼泪都流下来了。</p>
终于，终于，他苛刻的亲爹第一次当众对他说托付国政的事！以前他爹都是用嫌弃的眼光打量他，好像马上就要下诏废了他似的。</p>
我这个太子之位终于稳固了吗？只要我命够长，就能当秦王吗？</p>
太子柱突然想起了自己老病去世的亲亲大哥，一盆雪水浇下，他冷静了下来。</p>
寿命比亲爹长，难。</p>
“是！儿一定厚待长平君！”太子柱领命，然后一手稳稳抱住嬴小政，一手握住朱襄的手，“长平君，路途遥远，辛苦了。过几日我大办宴席，为你接风洗尘！”</p>
我都儿孙满堂了，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臣子了！</p>
在控制欲极强寿命也极强的老秦王手下当太子，还不是第一个太子的太子柱眼睛都冒光了。</p>
“叮！”</p>
朱襄看着好感度列表中挤出一个象征秦孝文王的像素头像框，艰难地向上攀升，最后定格在了一心多一丁点，比白起还高一丝。</p>
本来还沉浸在“好友真的是公子子楚”悲伤中的朱襄，感到了极大的震撼。</p>
怎么会有人与信陵君一样，见面就给自己送心？难道这位在魔改的秦国电视剧中都当背景板的秦孝文王，其实和信陵君一样有礼贤下士的优良品质？</p>
“子楚，你也来向长平君行礼！”太子柱松开朱襄的手，将身后的子楚拽出来。</p>
自从子楚回国后，做事十分亮眼，连带太子柱也得到亲爹许多赞赏。所以他对立子楚为嫡子这件事变得心甘情愿，不再仅仅因为华阳夫人而爱屋及乌，此刻专门拉着子楚亮相。</p>
还在逃避状态的朱襄，被迫与子楚四目相对。</p>
“朱襄，我……”子楚嘴唇蠕动，即使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猜测以朱襄的性子，只要自己能拿出合理的说辞，朱襄不会怪罪自己。但真的见面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中只剩下惶恐不安。</p>
“啪”的一声，太子柱的巴掌拍在了子楚背后。</p>
太子柱并不知道子楚和朱襄的往事，他眉头一皱，训斥道：“你怎么能直呼长平君的名字？”</p>
朱襄看着子楚龇牙咧嘴，当众出现丑态，明白太子柱这一巴掌估计没收劲，拍得有些狠。</p>
他条件反射替子楚说话道：“我无字无姓，公子子楚的称呼并无不妥。”</p>
范雎见老秦王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看笑话，不愿意回宫。</p>
为了在寒风里等了这么久的同僚着想，他插话道：“长平君虽无姓氏，但之后天下庶民恐怕都会认可长平君氏‘朱襄’了，公子子楚称呼长平君为‘朱襄’确实并无不妥。君上，路途劳累，请回宫休息。”</p>
老秦王本来还想多看几眼热闹，看到相国眼中的不赞同，遗憾地点头：“回宫！”</p>
宫乐响起，众臣俯首，再次恭迎秦王。</p>
朱襄本想一同跪下，被老秦王拽着往前走。</p>
老秦王道：“柱，子楚，与朕同乘一车。”</p>
“是！”太子柱抱着从今以后就是他最喜欢的小乖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p>
子楚也低着头跟上了老秦王和太子柱的脚步。</p>
范雎叹气，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跳。君上就是不放弃看公子子楚笑话吗？算了，不是当众给公子子楚难堪就行。</p>
“武安君，辛苦了。”老秦王为了看热闹丢下了其他人，范雎只得上前安抚。</p>
白起恭敬道：“末将没出什么力。应侯坐镇咸阳，巩固后方，才有末将施展抱负的余地。”</p>
范雎捋了捋胡须：“武安君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虚。这位是蔡卿？久仰。”</p>
虽然没听过名声，但范雎对秦王带回来的人才还算客气。</p>
蔡泽拱手作揖道：“在下久闻应侯名声，如今一见，终于得偿所愿。”</p>
范雎自嘲道：“是坏名声吧。”</p>
蔡泽不卑不亢道：“久闻应侯恩仇必报，是性情中人。燕国和赵国国君轻辱我，君上重用我，我也想学习应侯，恩仇必报。希望应侯能指导一二。”</p>
范雎沉默了一瞬，道：“先陪君上进宫，事后详谈。”</p>
蔡泽道：“长平君夫人和其余家眷正在车上，可否先安顿？”</p>
范雎点头道：“长平君夫人体弱，虽她本该与长平君一同赴宴，但朱襄事先请求过，君上让我送长平君家眷先去长平君府邸安顿，之后再由太子的华阳夫人设宴款待。”</p>
老秦王因宣太后之事，原本来自楚国的王后离世后，后宫女子无封后，不准过问政事，且太子柱的生母唐八子已经老逝，所以现在在秦国级别最高的贵妇人，便是太子柱所立的正夫人华阳夫人。</p>
长平君夫人虽不赴宴，但被华阳夫人单独款待，老秦王也给了雪足够的重视。</p>
范雎一摆手，一队仆从出列，引朱襄带来的不多的仆人离开。</p>
雪在车厢里惶恐不安地抱紧了双臂。</p>
无论是第一次远离故土来到异国他乡，还是她即将以“长平君夫人”的名号在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中行走，都让这个出身乡野的普通女子心中充满恐惧。</p>
她只能闭上眼，不断在心中描绘朱襄和政儿的模样，才能将勇气一点一点的凝聚。</p>
今日她逃走了，但以后她绝不可以再逃。好不容易良人求秦王将政儿仍旧交给她养育，她和良人不能失去这唯一一个孩子。她不能逃。</p>
雪努力地睁开双眼，悄悄拉开一点车窗窗帘，打量这个她和良人、政儿即将居住的地方。</p>
老秦王让朱襄和自己并排坐着。太子柱抱着嬴小政，与子楚坐在对面。</p>
他现在很想用脚指头把马车地板抠穿，然后从抠出的洞口跳车逃跑。</p>
老秦王可不会怜惜朱襄，他兴致勃勃道：“你们挚友多年后再次见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p>
嬴小政把脸埋在陌生的便宜爷爷怀里，隐藏住小脸上的愤怒。</p>
可恶的曾祖父，又在欺负舅父了！</p>
唯一一个非知情人太子柱疑惑：“什么挚友？”</p>
子楚知道逃不过去，拱手低头道：“朱襄，我……抱歉，我没有告诉你真正的身份。”</p>
朱襄深呼吸了几下，道：“身份的事不重要，我能理解。政儿和春花的事，我们私下慢慢聊。”</p>
老秦王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他难得一次如此发自内心的大笑。</p>
太子柱仍旧一头雾水：“什么身份？春花又是谁？”</p>
老秦王笑道：“何必私下聊？现在聊，朱襄，寡人为你做主！”</p>
子楚：“……”为什么情况会变得这么复杂？</p>
朱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本来他和子楚两人私下交流一下，合得拢就继续当朋友，合不拢就当表面朋友。现在老秦王带着太子一掺和，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交流了。</p>
就算是决裂，他们也不想当着老秦王和太子的面。何况政儿还在这里，朱襄不能让政儿看到期待已久的亲生父亲，与养育他的舅父不合。</p>
但在老秦王的催促下，朱襄只能硬着解释，“春花是我长姊，长姊是乡野称呼，即女兄的意思……”</p>
子楚看着朱襄难受的表情，打断道：“君上，严亲，请由我来解释。”</p>
老秦王看出了子楚对朱襄的维护之意。他本意虽然是看笑话，但没想过让子楚和朱襄决裂。两人保持挚友关系，才能让朱襄更加死心塌地地为秦国做事。</p>
所以他点点头，道：“是该由你解释。我秦国公子不可做违背仁义之事，若你解释不清，寡人会为朱襄做主。”</p>
朱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逼着他原谅子楚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