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每次登上指挥台,每一次坐在钢琴前一样,怯场是人性难以避免的本能,天秀也不知道如果她没有多年的音乐教育,在赛场上的表现会不会失常,但还好,这毕竟只是个假设性的问题,丰富的表演经验,让她已懂得完全压制住心中的感情,只释放自己想要的兴奋,全身心地浸没到目标中去。天秀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是大赛型表演者,有点人来疯的感觉,很幸运的是,这个特质在电竞上也得到了保留。
一般来说,这种紧张感不会在表演后马上回潮,结束表演以后,甚至可能几小时、十几小时,人都是木的,做什么都隔了一层,要等到肾上腺素褪掉,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消失之后,才会出现正常人的紧张、后怕、庆幸这些情绪,在此之前,甚至都很难品尝到表演成功的狂喜。今晚也是一样,比赛期间,她冷静得就像是机器,绝不会让一丝负面情绪影响到自己,不管是抓人成功后的得意,还是博弈失败的沮丧,都完全被摒除了出去,结束之后,采访、拍照、录节目,这些工作也延缓了情绪的释放,直到登上大巴车,她才感受到迟来的颤栗,而今晚,这生理性的反应甚至超过了之前她最大的演出,直到现在,她的手指还有些轻颤,寡言少语,也是因为她的牙关一直在打战,如果说话的话,有可能会被看出来。
是真的……紧张啊,即使是现在,回想到bp时的感觉,她依旧忍不住冒鸡皮疙瘩,套是下了,可完全不知道对面会不会踩进去,读错阵容,把关键点解读为双加速而不是双边。在等待的时候,那种焦虑到想把脚趾都绞紧的感觉,甚至比进了游戏以后带人gank对面更刺激,比起对英雄的操作,这种猜心猜人的部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超乎想像的刺激感——甚至就像是在商战中给对手挖了坑,看着对手跳下去的感觉,只是比这个要更直接、更简单,更……更……
“不应该的。”
她忽然想到一个月以前,那个晚上她对雪中飞说的话,她惋惜着雪中飞放弃学业来打了职业——虽然他这几年也许挣了很多数学研究员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但有时候这并不全都是钱的事,更多的是人生的一种选择,以及有时候放弃了就回不来的一些东西。虽然天秀自己正为了钱改变人生轨道,但她依旧双重标准地对雪中飞的选择感到惋惜。
当时,雪中飞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你会明白的,只是还没到时候。”
现在,时候到了,她也真的明白了——这种感觉,是……是什么都比拟不了的,这种刺激的感觉,就像是最高浓度的du品,让人品尝过以后对其余所有快感都弃若敝履,很多足球运动员会在比赛过程中bo起,也是一样的道理,高强度的对抗会让机体极为兴奋,点燃的脑部神经区域,其实和性这个活动锁影响到的脑部区域非常的接近,他们都会大范围地激活快感——而这种正反馈是人类快乐的所有来源。进食、性、和朋友、亲人之间的相处,对宠物的喜爱,全都是因为这种种存在能直接激活到大脑的这个区域,而如果这块区域出了问题,人类感受不到快感,也就不会有做任何事的动力,距离产生厌世情绪,甚至是结束生命,也就不远了。
比起学习,游戏带来的正反馈当然更强,而且用时也更短,所以人类总是很容易沉溺在各式各样的游戏里,她们这一代的人,电子游戏,老一辈的人也有麻将和扑克牌,天秀以前不是没接触过游戏,她在打王者战役的路人排位的时候也感到愉快——但这些诱惑,都是一个意志力较强且天赋不错的人可以轻易克服的,解出一道难题、练出一首钢琴曲,也能获得差不多的快感,而且对有天赋的人来说,也不用付出太多努力就能拥有快乐。
但是,刚才的比赛……
是不一样的,音乐演奏会也无法和它相提并论,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种智慧和智慧的疯狂碰撞,在极短的时间内彼此揣测、互相博弈、互相算计的感觉,一环扣着一环,和路人排位完全不同,和训练赛也不一样,排位终究是娱乐,训练赛的胜负也并不重要,比赛,比赛完全是另一回事,另一种……
让人上瘾的感觉。
天秀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试着又握了握拳头,她把手平平地放在大腿上,过了一会,又抬上桌面,稳稳地拿起筷子,吃起了端上桌面的红糖糍粑,还有火锅中涮好的牛肉。
她有轻微洁癖,这样多人共食的火锅,她本来是不会动什么筷子的,但现在天秀却没有想到这些,只是机械的吃着,就像是她明知道自己应该叫锟哥过来,多夸夸他的分析能力,也借机为他在队员和教练心中树立威信,也知道自己该乘机教一下飞扬怎么去阅读bp,布置开局战术,怎么随机应变,她们刚赢比赛,不管做什么都是很好的机会——
但是,天秀自己也意识到,现在她能想到的,能认真去考虑,能感兴趣的……就只有下一场对kg的比赛而已。她应该只是要战术性地上一场而已,但是……
糟糕了,好像,有点对比赛上瘾了啊……
但是……下一场对kg的比赛……该怎么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