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指挥衙门,也就是天成卫城守备衙门里,郑守备兼指挥使郑裕和正在叫家人收拾行李,他本人一脸郁闷,眼中隐带杀气的坐在正堂,眼前是一块用黄布包裹的方形大印,他要等着张瀚来交接。
这时一个家人来报道:“老爷,客人在收拾行李,要走了。”
“哦,我去送送。”
郑裕和收敛了眼中杀气,大步走到大堂右侧的偏厢里,那里住着韩畦和他的随员。
韩畦这一次出行远没有上次赴任时那样威风,不过仍然带着不少东西,幕僚们也跟着,还有几个妾和伺候的下人,加起来还是有好几十人,箱笼行李装了十几车,这一次他可用不成和裕升的大车,当初封存的都被要了回去,韩畦也没有办法保的住这些东西。
“快,快些,张瀚进城了。”一个幕僚大声吆喝仆役快点打包,他叫道:“一会不要被人扣了就糟糕了。”
“他敢?”韩畦正在伏案书写,听到这个幕僚的话,回头不满的道:“本官还是朝廷命官,回京是等候任用,也不是待罪!”
郑裕和这时进来,闻言道:“军门说的很是,看那张瀚敢嚣张跋扈!”
“郑守备来了?”韩畦闻言并不怎么高兴,而是很心烦的叹口气。他在自己家人面前还要摆出一副硬挺的模样来,其实他知道这一次回京下场不会很妙。
如果有可能他就会直接辞官回家,不过现在的光景不是万历年间,少年天子刚刚即位不久,朝廷中枢是东林党当政,摆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样子来,不管实绩如何,最少象万历年间官员可以自己挂印回家的事朝廷是不会允许的,韩畦上任不久,又陷在和张瀚的斗争里,迟迟不能获胜,这间接影响了他的形象,捞的钱并不多,开大德亨还赔了一大笔,好在后来设法赔补上了代王的损失,挽回了代王殿下的欢心,要不然这一次回京真的很难,就算现在还有一些当初投资的人在不依不饶的找他讨回损失……种种烦心事横亘在心里,韩畦的心情十分不好。
特别是知道张瀚要来上任,韩畦只得赶紧动身走人,他没有从阳和走,就是不想被人看笑话,天成卫的郑裕和是韩畦上任后任命的,当初在山西时郑裕和对他就很巴结,结果这个部下也没有保住……
“军门大人……”
“不要叫军门了。”韩畦不悦道:“本官已经被免职。”
“老大人,”郑裕和换了称呼,说道:“到京师后有何打算?”
“这一次出了不小的乱子,朝廷必然不满。”韩畦沉着脸道:“不过我总也有些故旧,费力打点一下,慢慢熬着,总有我再出头的一天。”
“老大人官声极佳,这一次只是偶有失算,我想老大人也必有起复的一天。”郑裕和道:“这一次下官也被张瀚构陷,以至失官,老大人若是将来有起复一天,切莫忘了下官。”
“你还不错。”韩畦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知道郑裕和只是烧烧冷灶,万一自己真起复了还留着香火情,不过这时候他也不会拒绝,只道:“我会记得郑大人的。”
“老大人,我们是不是拿这个张瀚没有办法?”郑裕和确实就是来烧冷灶的,说完几句后,他有些恨恨的道:“想想我们落魄,此人却如此风光,心中就是难受的很。”
其实张瀚从来没得罪过郑裕和,不过郑裕和自己撞到铁板,在这个当口去逼迫商行缴纳杂费,不要说郑国昌当了新任的大同巡抚,就算换了别的巡抚也不会轻饶了他,这事被人报到朝廷中枢,御史一弹劾,丢官都是轻的。
“他也别想好过。”韩畦阴着脸道:“我正在书写一些东西,里头是和裕升在大同山西各地的经营情况,这人已经富可敌国,明着养一千多弓手,各地的商团也是归他掌握,这一年来我与他斗来斗去,这人的情况我算全面了解过,水面之下的东西,令人思之而心惊啊。郑国昌和麻承恩,还有总督大人,迷惑于张瀚的贿赂钱财,被他的名声和表面的恭谨给骗了,这人,实非善类,居心叵测!”
“他要造反?”郑裕和吓了一跳。
“现在当然还没有实迹,”韩畦眼中闪烁着光芒,他冷笑道:“不过朝廷若是知道一个富商可以养精兵近万,阖省官员仰其鼻息,朝中诸公会怎么想?这事除了我清楚,还有不少证据外,其余的官员可没有谁知道,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一层,我只要把这事坐实了,也算大功一件,张瀚不必说,恐怕大同这边的诸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郑裕和吓了一跳,也感觉韩畦有些疯狂,不要说新任的巡抚郑国昌刚面圣完毕,还有巡按,总兵,各地的武将,还有宣大总督,这么多官员韩畦一个人对付的了?朝廷又真的会下决心拔起一省官员?自大明开国之后,除了太祖和太宗两位皇帝,谁还有这样的魄力去做这样的事情?况且张瀚在朝中也有人,这一次御史群起而攻,郑裕和听说是东林党的两个大将打头阵,郑裕和感觉韩畦就是在作死,不过他不会劝解。
这时长随又跑进来,神色紧张的道:“张瀚进衙门了。”
“哦,我去交印。”郑裕和脸上显露出难堪之色,他刚上任,拜印时弄的轰轰烈烈,满打算干十年指挥使再说,如果弄不好也可以干一辈子,大明的指挥使兼守备干到死是很常见的事,没关系升官又没大错的就能一直干下去,谁知道才上任这几天,自己就得灰溜溜的滚蛋。<!-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