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望过去,正是马芳的儿子马栋,彰显着将门虎子的英雄气概。
张龙终究不属于宣府军,看到马栋如此脱离事实,便是跟着马栋起了争执。双方围绕着战和不能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可谓是争得是难舍难分。
林晧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没有进行制止的意思,反而认真地思索着他们的观点。
在大明的边军体系中,马芳所率的马家军无疑是一个另类。在面对蒙古骑兵之时,马家军不仅不怯战,而且是唯二敢跟蒙古骑兵正面血战的军队。
亦不怪马栋会反对张龙的观点,因为在他看来,只要各个边镇都宛如马家军这般,那么根本不需畏惧蒙古骑兵。
麻贵倒是不愿意看到事态继续恶化,便是趁着一个空档对林晧然拱手道:“林阁老,你去年主持的山竹滩战役打出了我大明将士的铁骨,你难得真的要我们躲在城中做缩头乌龟吗?”
争得面红耳赤的马栋亦是微微一愣,而后扭头望向了讲台上的林晧然。
现在大明的军事最高长官不是山西商帮的靠山杨博,而是换成了这位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是一手创造了山竹滩军事奇迹的军神般人物。
这个人主持大明的边防,必然不会效仿杨博的那一套,没准比他的想法还要更激进,而自己根本犯不着跟张龙产生争执。
林晧然面对着麻贵的问题,先是扫过安静下来的众将领,最后落在关虎的身上道:“关指挥,你当初亦是参战,可知那场战役胜负的关键在哪里吗?”
“呵呵……自然是阁老料事如神,让我们将鞑子打得落花流水!”关虎当即拍马屁地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便是乔怒地道:“我要的是事实求是!”
“这便是实情,此事早已经天下皆知!”关虎的马屁是一拍到底,只是很知进退地接着认真地道:“山竹滩是袋子地形,他们误以为我们已经中计,却不想林阁老早已经将石总兵埋伏在那里!我们借着山竹滩的有利地利,加上兵员上的巨大优势,几乎是将他们全歼!”
“山竹滩之所以能够大捷,这需要特定的地形,亦需要石家军这支奇兵。如果不是我们石华山以奇兵出现,我们便无法占得绝对的优势,很可能反过来被鞑子吃掉了。如果不是山竹滩的特殊地形,鞑子的机动能力无法发挥出去,不然他们看到势头不对便已经跑了!正是如此,山竹滩大捷是在特定的条件下的战果,并不具体普遍性!”林晧然望着众将领,将山竹滩大捷的情况进行剖析道。
李成梁等将领都有很强的军事天赋,在听到林晧然如此分析之后,加上他们早前亦是了解过战役的经过,知道林晧然所说的是实情。
山竹滩大捷并不是证明他们已经远胜于蒙古骑兵,而是林晧然运筹帷幄的结果,这其实是在特殊条件下发生的事情。
林晧然将众将领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话锋一转地道:“本阁老从小熟读圣贤书,亦有涉及兵法,这些年更是不敢懈怠!我的军事观点跟诸位可能是有所不同,我一直以为: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以弱胜强。”
“林阁老,此言似乎不妥,太过惊世骇……骇俗了!”李成梁的眉头蹙起,却是当即出言想要反驳地道。
他从小熟读兵事,更是知道各种经典以弱胜强的战事。不说项羽的破釜沉舟,这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和淝水之战哪一个不是以弱胜强。
只是偏偏地,这位林阁老却是否认了这个早已经公认的观点,这个举动说他是惊世骇俗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林晧然对李成梁的反应并不例外,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李参将,我刚刚已经说了,我跟大家的军事观点有所不同,此事你先不用急于反驳于我!”顿了顿,他便是继续说道:“我来做一个假设,如果两军都是用精兵交战,胜利的一方必定是在局部上以十人歼一、百人歼十、千人歼百,而不会出现一人歼十、十人歼百、百人歼千。”
“没有?”
“好像真没有!”
“确实没有,打起来还是以多打少!”
……
李成梁不由得慢慢地沉入沉思,麻贵和关虎等将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战场中的画面,正是印证着林晧然的说法。
在他们每次跟蒙古骑兵的交战之中,哪怕他们的头领多么英勇,但他们这边往往都要以多打少才能够取胜,而蒙古骑兵亦没有勇气敢跟他们以一挑十。
林晧然知道自己的观点起了效果,便是趁热打铁地道:“我布局山竹滩的战役之时,追求的便是以强打弱。既考虑各方的兵员战力、装备和士气,亦有考虑地形和天时,所思所想皆是要在山竹滩上占据优势。”顿了顿,他望向马栋和张龙接着说道:“至于要不要跟俺答进行血战,我以为如果能够以强打弱便狠狠地打,但如果不能以强打弱,那么我便不支持打!”
跟着很多理想主义者不同,林晧然更喜欢务实。哪怕是破釜沉舟,那也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的一场以强胜弱的战役,而不是真的因为砸锅就让士兵真的能以一挡十了。
梁栋的脸上亦是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开始认真地思考林晧然的话。
林晧然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是转身写了一行字,然后淡淡地说道:“我的课便到此为止!今天给你们留一个课后作业:鞑子此次在辽东排兵布阵,诸位觉得他们是佯攻还是大举来犯?”
他知道真正的好老师从不是向学生灌输多少东西,而是要给予他们一种思考的能力,这样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智将。
在安排好课后作业后,他便是转身离开了这个课堂,只是希望能够从中出现几个可造之才,培养几个有才能的弟子。
李成梁等人看着林晧然离开,仿佛是突然开了窍般,正在思索着林晧然早前说的话,亦是在思考着林晧然所留下的课后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