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邢母顾不得别的,先把那典当来的银钱仔细翻检了,确认并未少上分毫,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丈夫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邢母便准备打发女儿,先去隔壁屋里安歇。
邢岫烟却自顾自取出一本诗集,笑道:“好容易有这不费钱的灯烛,女儿若不来个秉烛夜读,便睡也睡不踏实——还是娘早些安歇了,我候着爹爹就是。”
邢母如何不知她是在体贴自己?
心下暖洋洋的,却终究放心不下丈夫,便也翻出些不费眼的针线活,有一搭无一搭的侍弄着。
就这般,约莫到了午夜时分,才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
母女二人忙弃了书本、针线,快步迎到门外,却只见两个小丫鬟,正勉力扶着醉醺醺的邢忠,在院子里来回打晃。
眼见邢岫烟母女迎了出来,两个小丫鬟如蒙大赦,忙央求道:“妇人、小姐快来劝一劝吧,舅老爷说是要逮什么蝈蝈,怎么也不肯往屋里去。”
眼见邢忠喝的口歪眼斜,螃蟹似的横行霸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胳膊肘直往小丫鬟胸前乱顶。
母女二人是又羞又气,忙不迭上前替下了两个丫鬟,半哄半拽的把他弄进屋里。
原想着他躺在床上之后,会变得稍微消停些。
谁知被烛光一照,邢大舅却来了精神,翻着白眼直嚷嚷着:“我……我跟你们说,那孙家二郎硬是要得!全不似……全不似那王仁,等闲连个舅舅……舅舅都不肯叫,没的将老……老子往扁了看!”
此时那两个小丫鬟,可都还在旁边候着呢,因而邢母听了这话,直尴尬的手足无措。
邢岫烟见状,则是忙从母亲放钱的地方,翻出两吊铜钱,硬塞给那两个小丫鬟,一叠声的替父亲赔着不是,又请她们多多担待。
两个小丫鬟凭空得了好处,又觉得对方毕竟是王家的亲戚,真要是把话传出去,也未必就能讨的什么好,因而也便顺水推舟的应了。
千恩万谢的将两个小丫鬟送走,邢岫烟回到屋里,见父亲还在抱怨,不由苦笑道:“一时没在跟前叮嘱,爹就喝成这副模样,方才那些话万一传到王衙内耳中,可如何……”
“传到他耳中又如何?!”
邢忠猛的挺直了身子,愤愤道:“咱们又不是他家的奴才,若是……若是那姓王的敢甩脸子,咱们大不了同孙家……孙家二郎一起进京!”
邢岫烟一时哭笑不得,那王仁来江陵恭候孙绍宗,明显是要同路上京的——就算孙绍宗同意携邢家上路,却又哪里能避得开王仁?
“呕!”
就在此时,邢忠忽然大嘴一张,满肚子酒菜便喷泉似的倾泻出来。
邢岫烟见状,忙去外面打了水来,准备给父亲洗漱打扫。
谁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却忽听里面邢忠嚷道:“怎得?!小妾养的都能做孙家大奶奶,我女儿何等人才,难道……难道还比不得个庶出……庶出的贱蹄子?!”
这意思难道是……
邢岫烟顿时乱了方寸,冷不妨一脚踢在门槛,不由自主的踉跄几步,却是把一整盆温水都洒到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