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太监站着没动,却用眼神示意自己赶紧跟上去,孙绍宗向他拱了拱手,忙也进了那回廊之中。
跟着那虎背熊腰的宫女,一路蜿蜒前行,眼见离着那几座小院近了,来往的宫人也便稠密起来。
却只见一个个姿色平平,毫无亮眼之处,反倒衬的那带路宫女,如鹤立鸡群一般。
这广德帝的审美观,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想想又觉得不对,别的嫔妃他不清楚,可那贾元春却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自家大嫂在床上闲话家常时,可是好几次赞她是国色天香的姿容。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孙绍宗随着那宫女进到了左首第二间院落里。
穿过一条花团锦簇的甬道,到了正房门外,就见那宫女收住脚步,在房檐下娇声道:“启禀陛下,顺天府治中孙绍宗到了。”
静了有那么五六秒钟,里面这才传出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宣~~!”
孙绍宗迈步到了那门前,见广德帝正倚在个罗汉床上,忙伏低身子垂首进了屋内,翻身跪地叩拜道:“臣孙绍宗,叩见陛下。”
“平身吧。”
不同于上次见面的肃然,这次广德帝和煦的将手一抬,等孙绍宗躬着身子站起来,又顺势把手一招,吩咐道:“赐宴。”
话音未落,立刻有两名宫女抬来一张矮几,摆在了孙绍宗面前,紧接着那各种珍馐,便似流水似的送了上来,转眼的功夫那几案上就摆的满满当当。
还没等送菜的宫女退出门外,广德帝又从罗汉床上,拿起个明黄的软垫,吩咐道:“将这垫子,给孙卿送过去。”
旁边戴权立刻双手捧了,亲自摆在那几案前,笑道:“快坐下吧,真要算起来,你还是头一个在这景仁宫里赐宴的呢。”
“臣……臣……”
听他这一提醒,孙绍宗那还不明白,又到了非飙戏不可的时候?
激动的结巴了两声,生生把脸都憋红了,这才惶恐道:“臣万万当不起陛下如此厚爱!”
“当不当得,朕心里有数。”
广德帝摇头失笑道:“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有什么也先填饱了肚子再说——你再不坐下,可就是抗旨了。”
“臣……臣……臣遵旨!”
孙绍宗又表演了两声哽咽,这才跪坐在那明黄软垫上。
一来是不敢让皇帝久等,二来也是真饿了,于是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好一番胡吃海塞。
什么烤炉猪、烧鹅、鹿筋、熊掌的,足足填进去七八斤的分量,孙绍宗才用一旁的丝绢擦了嘴脸,恭敬的起身行礼:“谢陛下赐宴。”
上面广德帝显然是看愣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爱卿可曾吃饱了。”
“八成饱。”
孙绍宗老老实实的答道:“午饭吃的太饱,容易误事。”
隔壁屋里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马上便收敛了。
而广德帝又无语了半晌,方叹道:“朕每每读到古之猛将能‘食斗米、肉十斤’的说辞,都以为是后人穿凿附会夸大其词,今日见了爱卿的饭量,方知竟是真的。”
说话间,戴权已经吩咐宫人,把那残席撤了下去。
“孙爱卿。”
这时广德帝脸上也渐渐肃穆起来,正色道:“你可知朕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之前孙绍宗以为自己是知道的,可听了这话,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要是为了白莲教的事儿,压根不用着考校自己吧?
莫非……
是为了湖广五溪蛮族叛乱的事儿?
前几天从薛蟠嘴里听说此事之后,孙绍宗便托关系打听了一下,发现果然朝中有人举荐他,去湖广平定五溪蛮族的叛乱。
不过鉴于到孙绍宗的年纪和资历,那位举荐人也只是把他列为了副手的备选之一。
有鉴于京城如今的混乱局势,孙绍宗原本觉得能作为副手出镇湖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今儿广德帝亲自召见自己,总不会就是为了个副职吧?
难道说……
自己有机会独自出镇湖广?!
孙绍宗眼下不缺功劳、名声,缺的就是‘资历’二字,而独自出镇湖广平定叛乱,甚至主持后续的安抚工作,绝对是刷资历的大好机会!
只要能把这差事办的稳稳妥妥,以后谁还能拿‘年轻识浅’来打压自己?
想到这里,孙绍宗心下也不禁有些亢奋起来,口中却朗声道:“臣不敢妄断圣意。”
广德帝摆手道:“既然是朕让你猜的,又有什么妄断不妄断的——想到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
“这……”
孙绍宗略一犹豫,便朗声道:“臣斗胆胡乱揣测,陛下召见臣莫非是为了西南之事?”
“西南之事?”
谁知广德帝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愣。
糟糕!
竟然猜错了!
孙绍宗窥见这表情,就知道自己乌龙了,正想着该如何补救呢,却听广德帝问道:“若是朕派你去湖广平乱,你准备如何行事?又需要朝廷调拨多少钱粮兵马?”
其实广德帝今儿找孙绍宗来,是想聊聊‘太子’的事儿。
不过他也的确属意,以孙绍宗为副,辅佐方面大员平定湖广叛乱,因而听孙绍宗主动提起此事,便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而广德帝这一问,却是又激起了孙绍宗的雄心壮志,暗道这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是拼力把握,岂不是悔之晚矣?
于是他一咬牙,肃然道:“若陛下派臣去湖广,无须朝廷再拨调钱粮兵马,只要恩准微臣一个‘蛮’字即可。”
广德帝一听这话倒真是奇了,原本属意的几名臣子,有主张直接招抚的,又主张先剿后抚的,还有主张先行招抚,然后在分化打压的。
可不管那一种策略,也要拿钱粮兵马做筹码,似孙绍宗这样明言不要钱粮兵马,只要一个什么‘蛮’字的,却是绝无仅有。
于是他忙追问道:“却不知爱卿这个‘蛮’字,又做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