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宗却不答反问:“我先问你,婶婶最近心情如何?”
贾宝玉苦笑一声,先把彩霞的事情道了出来,又无奈道:“彩霞姐姐倒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只可惜所托非人,环老三一味的把错处往她身上推,半点担待也没……”
“我是在问,婶婶最近的心情如何!”
见他话里话外,竟又开始同情起彩霞来,孙绍宗只得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宝玉两手一摊:“身边人做出这等事情,母亲自然是高兴不起来,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迁怒到晴雯头上?”
谁知孙绍宗却摇头道:“迁怒是真,却未必是因为彩霞而迁怒的。”
“不是因为彩霞而迁怒的?”
宝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诚心实意的施了一礼:“二哥若是听说了些什么,就赶紧告诉我罢,我也好对症下药,熄了这无妄之灾。”
“对症下药?”
孙绍宗摇头失笑道:“恐怕你没这个本事——我再问你,世叔月底是不是就要南下赴任了?”
贾宝玉正有些不服不忿,忽听孙绍宗问起贾政的行止,不由纳闷道:“若没有意外,贾府月底应该就要走马上任了,可这又和家母有什么干系?家母素来是个贤内助,断不会因为父亲谋求出京外放,就生出怨念来。”
孙绍宗无语的一拍脑门,郁闷道:“你最近不是在学刑名推理么?怎得还是这般的不开窍!我再问你,世叔此番南下赴任,那祠堂里关着的赵姨娘,又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
贾宝玉顺口就要回答‘自然是继续关在祠堂’,但他经过这一年多的种种是是非非,终究已经不是个傻白甜了。
以贾母、王夫人对赵姨娘恨之入骨的态度,一旦没了贾政的庇护,怕是用不了几日她就得‘病疫’掉!
而贾政庇护了赵姨娘这许久,明显感情不同于旁的侍妾,难道会让赵姨娘留在京城等死么?
如此推算下来,贾政岂不是要带着赵姨娘一起南下赴任?!
想到差点毒死自己的赵姨娘,竟要在父亲的偏袒下,跟去南方逍遥快活,贾宝玉一时也忍不住生出些怨愤,直将两排银牙咬的咯咯作响。
孙绍宗眼瞧宝玉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于是叹了口气道:“身边人的背叛,又如何比得上枕边人的薄情?如今两者更是合在一处,令堂心中的苦闷,怕是远超你的想象。”
“而如今她迁怒到晴雯身上,怕是已经将晴雯当做了赵姨娘的替身,你这时候硬顶着与她作对,却不知她心下又会是如何感受。”
会是如何感受?
丈夫公然偏袒意图夺嫡的小妾,贴身的心腹丫鬟,也暗中与小妾的儿子勾勾搭搭,偏这时候,亲生儿子也要为了个丫鬟,与自己为仇作对……
用万念俱灰来形容,应该一点儿都不夸张。
想到这里,贾宝玉尽是茫然与惶恐,一面心疼母亲的境遇,不愿意再让她为自己而伤心;一面却又实在舍不得晴雯。
就这般天人交战了许久,他才忽然想起面前还站着个‘人生导师’,忙希冀的问:“二哥,那依你之见,我……我如今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事儿我可拿不了主意。”
孙绍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幽幽的道:“自古情孝难以两全,是选择孝顺母亲,还是选择衷情丫鬟,也只能你自己做出抉择了。”
说是拿不了主意,但他话里却点出了两人的身份——如今这年头,即便是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左右摇摆,都会被当做是不孝,更何况晴雯还只是个丫鬟?
因此宝玉将那‘情孝难以两全’的话,细细的咀嚼了几遍,脸上就显出了悲戚落寞之色,躬身一礼呐呐道:“二哥,你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好了,告辞。”
说着,垂头丧气的向外走去,那背影竟显出几分萧瑟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