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先去送信牍,我去利尉史家讨口水喝!”
已经掌管一乡邮传的季婴笑嘻嘻地走来,直到进了利咸家门,才将一块记录了不少东西的简牍交给了利咸。
“这是新查到的事。“
利咸一看,这简牍上所写的,都是一件件、一桩桩有关郧氏子弟、故旧的事,虽然都是流水账,但每一件都有时间、地点、人物,并非随口胡诌。
季婴无奈地说道:“通奸、私斗、从楚地购人为奴婢,还有杀牛、聚饮、博戏,这些罪加起来,虽然可以让郧氏在县中为吏的几个人丢官,但对于郧满而言,都无关痛痒,顶多算教训族人无方。这几个月来,我虽然利用职务之便,拆了不少郧氏的信牍,却也一无所获,近来他们似乎警觉了不少,甚至连私信都不往公文里投了。”
看得出来,郧满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开始谨慎起来了。
“足够了。”利咸收起简牍,笑道:“亭长已经查实了郧满的大罪,此罪若证实,足够诛杀此僚!加上这些族人子弟的罪行,郧氏必倒!”
“当真!”季婴大喜过望,笑着说还是亭长厉害。
利咸道:“亭长明日便会带着郡兵抵达安陆,先过北郊乡,你今夜就让人送口信给东门豹,让他带着乡中各亭兵吏做好准备。”
季婴听罢十分兴奋,他们自从回来后谋划了小半年,还听黑夫的嘱咐小心翼翼不要有什么违法行为被对方利用,可谓殚精竭虑,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要动手了?”
利咸学着小陶的模样,做了一个开弓如满月的姿势,对准了郧氏府邸的方向:“箭已在弦上!”
……
送走季婴后,利咸又思索了片刻,发现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黑夫抵达安陆,便可以以北郊乡兵吏、县卒材官之士配合郡兵控制局面,镇压郧氏可能的反抗。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昨夜黑夫那封帛书到时,利咸也曾一度犹豫,有没有既不辜负黑夫,又能保全宗族的两全之法?
利咸是知道自己宗族的,作为服侍了鄀敖氏四百年的大夫之家,族中的老人一直对旧主念念不忘,不单经常和族中年轻人讲述过去的事,偷偷过楚国时期的节庆,举行司命祭,历代族长也与斗氏联系紧密。
说利氏是楚国内间,有些卖秦,这是笑话,全族加起来都没这胆子,只是对过往的留恋罢了,所以若因此被株连的话,实在是有些冤枉。
所以利咸也曾想:“或许我可以飞马回乡里,单独与族长见面,让他速速销毁过往的信牍,再提前自杀……”
这样的话,就可以把罪过推到族长头上,线索就能断掉,不必牵连太多人。
但利咸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宗族可以稍后再设法挽救,如今要做的,还是先保住自己的仕途前程,以及黑夫嘱咐的事!
所以,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去做!
这时候已是下午下班时间,官寺的吏员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有说有笑地朝外走着,利咸也一如往常,同他们打着招呼。
直到步入县右尉办公的厅堂,利咸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慌乱惊骇的神色,故意连鞋履都不脱,就匆匆入内,拜倒在正准备回家的县右尉郑收面前,下了他一大跳!
“尉史,出了何事!?”郑收还以为是云梦泽对岸的楚军打过来了呢!
利咸声泪俱下地说道:“下吏有一事要向右尉告发!”
“何事?”
“下吏休沐回乡时无意发现,涢水乡利氏族长与楚国有书信往来!还可能是楚国内间!”
“啊?”
郑收大惊,利氏是本县第二大豪长,其子弟族人占据了涢水乡一半的职位,一直为他所倚重,但自己的尉史本就是利氏族人,也不至于栽赃自己的宗族吧?
“下吏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
“这该如何是好?”右尉有些慌张,他一直重用利氏子弟维持与郧氏的平衡,如今利氏出事,他手下要有一半的人不能用了。
“为免打草惊蛇,不如先将利氏族长赚来城中,待其入县尉厅堂再行缉拿。”
利咸低着头,掩盖自己狡黠的眼睛和真实目的。
“此事非同小可,右尉可否能通知左尉郧君,明日一同前来县寺审讯利氏族长?我听闻郧氏与利氏一向不和,想必左尉很乐意助右尉缉捕利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