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等请止步!”金赏穿着甲胄,率着羽林卫的骑郎们,将道路封的死死的:“陛下有令,群臣当在此待诏!”
群臣见着,纷纷皱起眉头。
丞相刘屈氂,更是感觉心脏有些砰砰砰的跳,慌得不行。
他连忙上前拱手问道:“敢问金侍中,陛下如今何在?”
“自在殿中!”金赏一板一眼,极为公式化。
“陛下可有要务?”李广利也上前问道。
“天子居寝,人臣岂能随意窥探?!”金赏严肃的道:“卫将军,请自重!”
李广利听着,脸色一青,但却也只能脱帽谢罪:“多谢都尉提点……”
金赏坦然受之,握着腰间佩剑,笔直的站在人群前,道:“诸公就在此地等候吧!”
群臣顿时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直到一辆马车,从远方而来,穿过被羽林卫重重保护和封锁的宫阙,直入温室殿前,然后在殿阶之前停下,接着,一个老者从马车上走下来。
“赵破奴?!”有人认了出来,惊讶的喊了起来。
然后,又一位老者从马车中走下来,他拄着拐杖,巍巍颤颤的,需要三个人搀扶才勉强走上阶梯。
此人就没几个人认得出来。
还是李广利眼熟,他皱着眉头,脸都有些变形:“路博德……”
故伏波将军、符离候,骠骑将军霍去病麾下六虎将之一,两年前以光禄大夫荣退。
照道理,这位老将军该在老家颐养天年,他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又是什么时候和赵破奴在一起?天子又为何要召见他?
李广利心中无数疑问浮现。
但没有人能给他解答,他只能自己去猜。
然而,他越猜心越冷,身越凉!
天子不会做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更不会做没有意义的行为。
所以……
李广利正皱着眉头,焦虑无比时。
温室殿中,走来一位宦官。
他穿过层层叠叠的卫兵,来到群臣面前,然后微微躬身以礼,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张帛书,面朝众人,道:“奴婢王安,奉家上之命,请太子詹事何公、洗马王公、舍人黄公、马公并其他博望苑宾客、食客等出身之臣僚……出来说话……”
于是群臣之中一阵骚动,然后有二十来人先后出列,来到这宦官面前,他们迟疑着拱手拜道:“不知家上有何训诫?”
王安笑了笑将手中帛书摊开来,道:“孤闻自古良臣不与奸佞为伍,义士不与小人同列,由是孔子曰仁,孟子曰义,卿等才干卓然,有鸿鹄之志……孤实惭之,不敢拖累诸公,乃赠帛布一匹,以飨此君臣之义……”
所有人听着,都是如蒙雷击,浑身呆滞。
便是刘屈氂、李广利,也是冷汗直冒,心如乱麻。
太子的这些话,谁还能听不懂呢?
“为什么?”太子詹事何安明喃喃自语的问着:“为什么?我等一片忠心,家上何故如此?”
“家上怕是被胁迫了吧?!”太子洗马王纯源更是失去冷静,连诛心之语都说得出来:“不然,何以如此?何至于此!”
其他人也都乱了阵脚,慌作一团。
没办法,他们最大、最硬的依凭便是太子家臣。
没有了这个依凭,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如今,太子一封帛书,一匹帛布,就将这所有的一切收回。
而且是公开的,毅然决然的收回!
这几乎等于宣告天下人——此非吾臣也!是乱臣贼子!二三子可鸣鼓而击之!
都不用别人动手,这些被太子开革之人,只要走出这建章宫,他们唯一能做,也必须做的事情是——自杀!
而且速度要快,动作要果断!
不然,就会被闻讯而来的士子百姓堵住家门口。
接着……想死都难了!
更会祸及子孙,殃及妻小!
这真不是开玩笑!
而是无数血与泪证明过的铁一般的事实!
一个臣子,被君上开革,更公开宣布‘不敢拖累’,不速死,就是为难君上!
为难君上,就是无君。
无君之人,天下共诛之!
而这些太子臣属、故旧的情绪,也蔓延和波及到了其他人。
李广利、刘屈氂,如粘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而许多大臣,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只是来看看情况,想要投机取巧或者刷一波声望的。
可不想一头撞上铁板!
然而,他们想走也走不了!
在后方的宫阙之中,一队队羽林卫士已然就位。
数百名士兵持着枪戟,将道路锁的死死的。
他们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塑,手中的枪戟,寒光凌厉,北风吹在他们身上,如同打在岩石之上。
呜咽的风声中,霍光轻轻笑了起来。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子明兄,看到了吧……”霍光轻声道:“自古天家之事,就是如此……”
“您就一点都不担忧吗?”杨敞问道。
“为何要担忧呢?”霍光摊了摊手:“吾又没有参与其中,吾只是来向陛下请示齐鲁郡国察知之事的……”
“至于这些人……”霍光冷眼看着那些慌乱的臣子们。
李广利、刘屈氂、何安明、王纯源……
“不过为王前驱之卒……”
“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是有价值的!”霍光认真的说道。
当然有价值!
因为他们会用性命和身家前途来给他霍光铺路。
霍光知道,现在太子刘据的反应有多迅速、果断,将来他对太孙刘进与张子重的忌惮与提防就有多强!
因为……
人是会变的。
太子和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是完全不同的。
而他霍光等得起,也愿意等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