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身份的缘故,为了避免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引发矛盾,张越只好尽量小心的选择措辞。
他思虑片刻后,道:“臣的问题是:臣闻今贰师为诱敌,亲将中军主力,守于令居,以备羌胡袭扰……那么,轮台方面……会不会出现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局面?”
丞相刘屈氂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就笑了起来,轻声答道:“鹰杨将军过虑了!贰师将军,统帅大军十余年,早已知晓其中利弊,故其此番只率轻骑,屯于居延,而将中军主力留于居延以东、酒泉以西之间待命……”
“此外,奉命驰援河西的高阙军、五原军、朔方军、陇右军等援军,亦都将在张掖待命,随时可以驰援前线!”
“如今……”说到这里,刘屈氂骄傲的抬起头来,自得不已:“我朝在河西地区,已然集结了至少五万骑兵,四万步卒,民兵及义从之属数万之多!”
“无论是来犯之羌胡,还是匈奴,只要其敢接近边墙,便必将遭到王师的痛击!”
刘屈氂说完,就自傲的抬起头来,看着张越。
而其他在场的将佐、贵族也都是自信满满,并不觉得这个部署有任何问题?
他们确实可以这样自信!
因为,过去数十年的事实表明了,不管是谁,趁汉军不备,抽冷子偷袭,或许可以占到一些便宜。
但,在汉军准备充分,集结了重兵后,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大汉王师的精锐面前讨得了好!
自元鼎以后,汉军就没有在边墙范围五百里内,输过任何一次千人以上的战斗!
无论什么敌人,在汉军面前,都和泥塑的一般,不堪一击!
张越听着刘屈氂的话,再看着众人,他知道现在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而且,就算争赢了,也没有任何用!只会招黑和招恨!
况且,张越也只是感觉不安,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或者数据支撑。
所以,他只能祈祷李广利好运,默默的对着刘屈氂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倒是天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越,忽然抿了一下嘴唇,然后就扭头对着一直站在身旁的张安世低声吩咐:“散会后,让鹰杨将军留下来独对!”
“诺!”张安世先是一楞,旋即立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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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居塞外,旷野之中,聚集的羌人越来越多了。
各大羌种的豪酋们,也都赶到了这里。
他们登上山头,眺望起那从令居塞延伸着延绵不绝的汉朝边墙。
每一个人都红着眼睛,拼命的吞咽着口水。
对羌人来说,那墙的后面,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所在了。
温暖的山川、潺潺的河流,以及漫山遍野的粟米与高原上的牲畜。
尤其是后者!
“无戈爰剑的子孙们!”封养羌的大纛下,一个扎着辫子,满脸狰狞,鼻子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铜环,背着一把青铜制成的武器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声的呼喝着:“伟大的猛虎之神,将注视着我们!”
于是,他撕破自己身上的羊皮袄子,露出了他胸口的虎头纹身。
这立刻引发了无数无戈(羌人下层,一般是奴隶的代称)的狂呼:“猛虎!猛虎!猛虎!”
“伟大的猛虎之子!”
数以千计,甚至上万人的狂喊,立刻就搅动起风云,引来无数注意。
特别是,与封养羌有着深仇血恨的先零羌的敌视。
“这些猫崽子,下贱的无戈,嚎什么嚎?”先零羌的豪酋巨头之一舍羊骂骂咧咧的提着手里的刀,怒不可遏:“烈火会烧死这些下贱的无戈的!”
封养羌和先零羌,结仇数百年。
彼此有着血海深仇。
舍羊的父亲、祖父,都是死于与封养羌的战争!
他本人更曾被封养羌当成无戈虐待了数年之久,直到他的叔叔率军将他从封养羌的山寨里救出来。
在封养羌当无戈的那几年,舍羊被人割掉了鼻子,划破了脸颊。
让他变得丑陋无比!
但也正是这虐待,让他长大后,变得无比暴虐。
羌人,有别于匈奴。
不仅仅是因为社会模式、生活方式、习俗的不同,社会制度与阶级构成,也完全迥异。
羌人,除了传说中被猛虎之神与烈焰之神庇佑的先祖无戈爰剑之外,从未有人能统一所有羌人部落。
哪怕是各种内部,也从来没有统一和团结过。
每一个羌种内部,都有着数个或者十几个豪酋首领。
彼此内斗不休,斗的天昏地暗。
唯一能让他们的团结,便只有外敌,特别是其他羌种的侵犯。
或者像现在这样,多个羌种,解仇为盟,共同对外发起一场大规模的waaal。
但,哪怕是解仇为盟。
各种的之间,也未必真的放下了从前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