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三节 气节(1 / 2)

延和元年夏六月辛卯(二十)。

新丰城城北,上千名士子以及数倍于此的亲朋、家长、围观者,聚集于此。

一眼望过去,整个城楼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所幸,刘进及时派来了一百余名期门军骑兵来维持秩序,所以没有出什么乱子。

张越站在城楼上,与刘进一起看着这个场面。

上千文人,无分寒庶贵贱,都听从官府的命令,准备参加一次负重越野的运动。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刘进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在博望苑时,他父亲手下的食客、宾客们,谁不是一脸清高,无比鄙夷所有体力活动的?

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侍中……”刘进悄悄的走到张越身边,轻声问道:“何以诸生皆不以这‘负重越野’为苦?”

他可是记得,在博望苑里,谁要是敢让‘高雅’的士大夫们去动手做事,那肯定会被喷个半身不遂。

无数个大帽子瞬间飞到头上,让你甚至都怀疑人生。

“因为……”张越眨巴了一下,看着刘进,然后笑着恭维道:“殿下在这里啊……”

长孙在此,谁舍得轻易放弃?

别说是负重越野了,文人士大夫们为了当官,为了富贵,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张越就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儒生们,甚至连忽必烈、康麻子这样的刽子手和文明之敌,也曾阿谀奉承,跪舔到肉麻。

更可悲的是——连皇军打过来,他们也能配合着唱一出戏,歌颂一番霓虹的伟大,恭迎东瀛王师鞭笞不臣。

若说这些是未来发生的,与汉室社会环境不符。

那么,汉室历史上发生过的很多出名的故事,也能佐证这个事实。

想当年,高帝刘邦,生平最恨儒生。

动不动就要殴打和鞭笞儒生,甚至当众在儒生的帽子里撒尿。

然而,儒生因此离开他了吗?

没有!

相反,随着汉军节节胜利,帝国的创建。

前来依附和投靠,求取富贵的儒生,如同过江之鲫,似大河之沙。

大儒叔孙通,甚至为了讨刘邦欢喜,于是连儒冠和儒袍这些刘邦不喜欢的东西也丢掉了。

他传说楚服,戴上楚冠,学着楚人的口音,觐见刘邦。

刘邦大喜,终于愿意他唠叨一下儒家的学问了。

甚至还授给其大权,让他设计和制定汉室的礼仪。

走过刘邦的时代,时间来到文景。

太宗皇帝和先帝在位的时候,儒学开始渐渐发展并兴盛起来。

然而,在中央,儒家依然是一个泥腿子,一个破落户。

无论是太宗还是先帝,都不喜儒生。

太宗皇帝喜欢的是黄老清静无为之学,而先帝爱的是法家刑律军国之说。

朝野大臣两千石,一个儒生也没有。

哪个时候的儒生,可是逆来顺受的很,也特别擅长忍辱负重。

比如说齐诗派的辕固生因为得罪了窦后,几乎被丢进兽圈里,要去与野猪搏斗了。

儒家的崛起,掐着时间算算也就这三四十年罢了。

儒学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与汉匈战争是密不可分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儒家能上台,是因为公羊学派主战,而且是最积极的主战派。

而黄老学派则故步自封,坚决主和。

于是,历史的车轮毫不犹豫的将主和派碾成了碎片。

不止是君王,连百姓都抛弃了那些家伙。

主和?继续在匈奴人面前忍气吞声,任由匈奴人蹂躏和侵略?

别说当时血气方刚的天子不答应了,就是天下数千万人民,特别是北方郡国,长城脚下的人民,没有一个会答应!

于是,公羊学派的上台,几乎就是理所当然的。

而大复仇思想席卷天下,也是历史的必然!

诸夏民族,生来就有统治世界,主宰四海的天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现在,有人居然想要这些天选之民,中央帝国的人民忍受异族的侵略,奉上钱帛女人去乞求侵略者的怜悯?

疯了吧!

只是儒家一上台,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公羊学派还好,一直坚持主战,那谷梁学派和思孟学派,却又开始举起和平的旗帜,大声嚷嚷着‘莫如和亲便’。

只能说,都是被惯坏了!

高帝在位的时候,哪个儒生敢唧唧歪歪?

文景之时,谷梁学派又在那里?

至于现在,这些家伙规规矩矩的顺从张越的命令,来此参加负重越野。

其实说白了,只是张越没有去特意惯着他们。

所以,他们的那些臭毛病就没有机会发作。

你要换一个礼贤下士,一心跪舔他们的样子看看?他们尾巴还不翘上天去?

文人士大夫啊,其实就是漫画里的傲娇loli。

对他们太好,只会适得其反。

傲娇病一发作,那可是会毁天灭地的!

………………………………

城门口的士子们,自然听不到张越内心的吐槽。

此刻,他们全部都在摩拳擦掌,做着最后的准备。

尤其是那一百多名出自军功贵族家庭的孩子,早早的站到了人群前,跃跃欲试的想要向城楼上的‘张侍中’和‘长孙殿下’表现自己,以便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其中一人,格外的显眼。

因为,他穿着一套汉军的制式皮甲。

这种皮甲的颜色是典型的汉军赤红作战甲具,皮甲外侧镶嵌着一片片连在一起,如同鱼鳞一样的铁甲。

毋庸置疑,这是一套当前汉军主流骑兵的常用马甲。

甲具是汉军的专属,除了现役军人外,就只有贵族勋臣有资格使用。

而在此刻,在新丰公考的测试场,却出现了一个大摇大摆身着甲具的年轻人。

无数人纷纷侧目。

连张越和刘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谁?”张越轻声问道。

“侍中,应该是常远……”张越身侧的桑钧仔细看了看那人,然后答道:“乃是故汉使常公讳惠大人的遗腹子……”

“常惠?”张越目光灼灼,心中对那个年轻人的好感瞬间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