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顾宝莛甚少见到老爹,也完全没有再见过智茼侄儿了。</p>
说来也怪,明明都是一个家里,应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晓得这老顾家是不是有什么时空隧道,能够让人故意躲猫猫似得和他刚好错过。</p>
只是顾小七也明白这几日还是不要去招惹智茼的好。</p>
大嫂最近几天脸色很差,更加严肃了,而且看自己的眼神也总让小七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她,好吧,的确是有点对不起的,害小侄子被崇拜的父亲责罚什么的,这是他的错。</p>
只是顾宝莛小朋友虽然总想着找什么机会单独和小智茼聊一聊,问问他娘如今对他咋样,却是发现,好家伙,智茼居然可以连上厕所都不出门!不愧是大嫂培育的未来皇帝接班人!</p>
不过家里也还是有好消息的,比如说大哥终于是清醒过来了,也不会成天睡觉,偶尔会坐在床上和顾小七等人一块儿聊天,虽然身体还是没有力气,但全家都觉得这已经很好了,就像神医爷爷所说,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便是。</p>
家里老娘更是不得闲,将老顾家所有只要还没有坏掉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就连小七用小时候脚丫子在草纸上踩的小脚印,都被老娘美滋滋的抱出来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妥善装起来,放到马车上。</p>
老顾家院子外面停了正好三辆马车,顾宝莛小朋友闲来无事总会绕着那马车看来看去,三哥哥便总笑话他是个没见识的小七狗儿,见着个稍微装饰了金玉角铃、帘布上绣了花儿的,就啧啧称奇,到时候去了京城还不知道怎么闹笑话呢。</p>
绝不承认自己是土包子的顾小七小朋友对此表示不屑:三哥,你见过会飞的铁鸟嘛?我见过。</p>
全家整装待发的前一天晚上,即便顾小七再安慰自己不过就是去一趟京城罢了,他上辈子又不是没有去过故宫观光,干嘛这么紧张呀?</p>
结果还是大半夜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黏糊糊的捏老娘的肚肚,把老娘直接乐醒,摸了摸小七的脑袋,又捏了捏小七的胳膊,在黑夜里轻声道:“咋了?睡不着吗?”</p>
顾小七可没想吵醒老娘的,这两天老爹忙得脚不沾地,于是六哥又回来和他与老娘睡觉了。</p>
他已经吵醒了老娘,生怕再弄醒六哥,于是身板僵直,悄悄对老娘说:“没有没有,娘你睡吧,我一会儿也睡的。”</p>
老娘却起来帮忙给他和六哥又拉扯了一下薄被,说:“把肚皮都盖着点儿,小孩子咋就这么贪凉呢?”</p>
顾小七‘哦’了一声,等老娘再度呼吸沉下去,他才叹了口气,悄悄下了床,随随便便披了件衣裳,就除了里屋,从堂屋到院子里,慢悠悠的撒尿去。</p>
谁知道总是刻意想要找的侄子竟是在他无意间碰到!</p>
而正在蹿稀的智茼小朋友蹲在草丛里,一见小叔,那是提裤子也不是,假装看不见也不行,等小叔走到他面前,在他旁边一块儿蹲下,好像根本就察觉不到这几日他刻意躲避的态度一样,一如既往很开心的和他打招呼,笑道:“好巧呀,智茼,你也来蹲坑?”</p>
智茼脸上有些微红:“嗯。”</p>
“这几天我总想找你的,可是你好像很忙,不过忙也很正常啊,因为大哥哥身体不好,你和大嫂要照顾大哥,还要忙着学业,而且马上又要去京城了,当然很忙。”顾小七声音毫无埋怨,天真道,“但是上回你和厌凉都因为我挨了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p>
夜色里的智茼没有去看小叔的脸,他视线落在地上的杂草上,声音很轻:“嗯,不疼的。”</p>
“怎么会?肯定会疼,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做那种会让我们挨打的事情了。”</p>
智茼听见‘以后’二字,心里怪难过的,他说:“小叔,我们没有以后了。”</p>
顾小七‘啊’了一声,说:“不可能,我们一样大,就算以后去了皇宫,还有好多年可以一起玩呢。”</p>
智茼觉得小叔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又或者小叔其实明白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不着痕迹让自己和薄厌凉单独相处,那就是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啊。</p>
智茼喉咙发紧,他甚少觉得自己委屈,但是每当遇见小叔,便眼里总能含着一框无形的热泪,他认为其实并不应该小叔和自己说对不起,应该自己对小叔说‘谢谢’才对。</p>
往常智茼说不出那些太过吐露心思的话,娘教他少说多做,教他言行一致,教他一切都要做到最好,教他君子之风,今天却因为似乎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夜,是特殊的一晚,是或许未来都不可求的相遇,所以智茼忍不住,他想说!</p>
“小叔,娘说了,去了京城,我除了上学会和你们一起,其他时候都要继续跟着柳家的先生单独学习,娘说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不能和你一起玩。”</p>
顾宝莛单手撑着脸蛋,月色下,大眼睛里都是温柔澄澈的光:“智茼,其实如果你想,你可以和我一起,只要你点头,我觉得,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和我一样,不对,不是一样吧,就是,更正常一点,你懂我说的意思吗?我觉得你不快乐,智茼,你只要点头……”</p>
智茼小朋友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说:“我不能,我娘只有我了。”</p>
说着,智茼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难以启齿一般,对顾宝莛道:“小叔,你不知道,父亲他其实不太好,神医说要静养,但静养到什么时候,谁也没有个准数。母亲很难过,因为听舅舅说,母亲有个年幼的妹妹,年纪和三叔差不多……小叔,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娘,但是我想,如果小姨不能成为三叔的妻子,我娘就不会那么痛苦了……”</p>
智茼说得委婉,说完,感觉自己简直恶心透了,像个肮脏的东西正在利用唯一一个愿意带他玩的小叔,他捏了捏拳头,掏出怀里的叶子,两三下擦了屁股就要羞愧的跑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