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修行中”的布鲁克斯,魏斯没有径直返回秘密营地,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塔瑟。
这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镇,甚至一多半的洛林人都没听说过它的名字。在那场持续了一年的洛林游击战争期间,魏斯倒是来过这里——但没有进入镇子,而是在镇外侦察敌情。那时候,塔瑟的要塞化进程在诺曼人的掌控下重新上马,而且跟联邦军藏兵于民的策略不同,诺曼军队将数百户原住民全部迁离此地。失去了群众基础,面对占据地利优势且高度戒备的诺曼驻军,魏斯最终将它从突袭清单上划掉了。
再临塔瑟,魏斯发现镇子里不只有诺曼人,还有相当数量的非敌对、非武装人员,只是不能确定这些是洛林人,还是诺曼军队从其他地方掳来的劳动力。从外观上看,这座靠近山巅的小镇已经基本演变为一座军事要塞,除了少量的屋舍,所见皆是堡垒和阵地。不仅如此,诺曼人将镇外的茶田铲掉填平,看样子是要修建一条千尺长、百尺宽的飞行跑道。
以战争初期的巨舰大炮思维,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这样一座山间要塞得不偿失,虽说这里一年到头有近半的时间被雨雾笼罩,但总会有晴朗天气,只消敌方战列舰队光顾一次,要不了几个小时,这要塞就会变成废墟——君不见,昔日那么有名的要塞城市斯利恩,还不是在诺曼舰队的炮火下很快沦陷了。
这场战争,在跌宕曲折的进程中走到了第三个年头,从正面战场交锋到占领区斗争,技战术模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塔瑟作为要塞存在的意义也不同以往,这些暂且不作赘述。先前布鲁克斯所点拨的,亦是魏斯近来苦苦思索的,诺曼人在塔瑟囤积弹药物资,而这里又经常有持续多日的浓雾,对于游击先遣队来说,岂不是天赐的好目标?
方案是好方案,计划是好计划,一切都近乎完美,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该如何攻上去?
相传一千多年前,一群不堪战乱之苦的难民辗转迁居至此,上山之路颇为险峻,且有索桥为关,易守难攻。在漫长的冷兵器时代,塔瑟多次受到外族和流寇窥觑,却从未被攻占过。一旦遭受侵袭,居民便会砍断索桥,阻塞山路,在不通外界的情况下,以山泉解渴,靠畜牧和茶田自给,哪怕耗上数月乃至数年也不成问题。如今,诺曼人在险要处构设工事,部署火力,又在镇里挖壕筑垒,甚至在山巅出掏出竖井、安置炮塔,就凭游击先遣队,要把这儿给突下来,难了!
尽管时间紧迫,魏斯还是在塔瑟外围的山林中蹲了两天,各种观察、思考、推敲、琢磨,从细节处走通了这个看似无路的计划,然后展开部署:他自己带着两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游击先遣队的秘密营地,其余人分成两组,一组继续在这里盯梢,侦察并记录敌人的活动规律,一组往华伦斯,借助地下抵抗组织的力量,对诺曼人转运物资的时间安排和操作细节进行探察。
返回秘密营地后,魏斯跟游击作战指挥部派来的高级参谋官,也就是他那位老学长,普兰德斯-李尔中校,单聊了几个小时。乍一看,两人居然是在探讨人生,实际上是对思维底线的研判。魏斯的想法,是在不借助情报部门以及联邦军飞行部队力量的情况下,对一个极其易守难攻的敌方堡垒实施突袭,进而夺取敌人的物资储备,帮助游击先遣队渡过现阶段的头号难关,这样的计划难度大、危险大、成功几率低,但是潜在的收益大,对整个战局的贡献也大——斯利恩和堡瑟这一南一北两处要塞,是诺曼军队据守洛林的重要布局,相当于一头野兽的两颗獠牙。拔掉这两颗牙,联邦军光复洛林将容易得多!
对于魏斯的冒险计划,李尔中校一开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在联邦陆军的职业军官们当中,他算得上是对游击战比较有研究的,可是来到洛林之后,他时而惊喜、时而惊讶,许多新的发现不断颠覆他的认识。从洛林南部到北部的战略转移,翻山越岭的走了上千里路,披星戴月,风雨无阻,这种超乎常规的行军,除了特勤部队的精英,让联邦军的任何一支野战部队来都是无法完成的,甚至有可能引发内部的恶性事件,但这支游击先遣队在半数老兵带着半数新兵的情况下不仅做到了,而且始终保持着令人讶异的士气……李尔中校自打来的那天起,就在琢磨魏斯是如何以区区两三千人马突袭敌方筑垒地域,在以卵击石的力量对比下拿到了一场奇迹般的胜利,经过了这次历经万难的战略转移,他幡然领悟:从军事角度来看,斯利恩之战是冒险者的胜利,是指挥官和全体参战官兵的精神胜利,是无法从技战术角度进行复制的胜利。
正因为这种深深的钦佩,他虽然觉得魏斯的新计划只有一到两成的胜率,却并没有从执行难度过大、成功概率偏低的角度提出反对意见,但与此同时,他既有的认知无法为魏斯的这个计划提出更多有效的建议和补充,因而也无法站在积极的立场上予以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