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轿车驶抵克伦伯-海森城堡时,天边晚霞犹如火烧一般红艳艳的。对于没有经历过战争磨难的人来说,这个自然景观是美丽而壮观的,可是对于参加过战斗,见多了血腥场面的人而言,这一幕不免勾起他们不愿触及的回忆。
城堡大厅的水晶吊灯已经亮起,尽管没有音乐声,但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的诱人香气,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突然感觉到家的味道,魏斯鼻子一酸:如果没有别离,如果没有战火,一切都跟原来一样,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没等魏斯走进城堡,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算不上熟悉的身影。
“你们路上遭到敌机袭击了?”这是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听不出有担心的意味。
“抱歉,对我来说,它不是敌机,而是自己人的作战飞机。”魏斯不假思索地纠正道。
泽被将了一军,顿时哑口无言。跟在魏斯身后的诺曼勤务兵连忙用诺曼语报告说:“佩剑男爵——洛林军事总督阁下,我们来的路上确实遭到敌机攻击,车被子弹打中,玻璃破了,顶部和车门被打穿,幸好我们下车隐蔽,人没有受伤。”
“这提醒我们,战争一直在持续,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泽以训示的口吻说道。
“是,敬遵您的训示!”勤务兵应道。
“你们在此待命,没我的召唤,不得擅自进入。”泽留下这句指令,转过身,与魏斯一起走进厅堂的大门。
跟上一次魏斯单枪匹马前来跟泽会面时相比,城堡大厅的摆设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感觉大不相同——此时此刻,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他们的家人:勋爵夫妇还有贝拉!
跟勋爵夫妇的别离,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而与贝拉的上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一个多月前4号秘密营地的沦陷。家人重逢,并没有哭天抢地的场面,也没有潸然泪下的话语,他们只是默默的走到一起,默默拥抱,久久不愿分离。
“好了,都饿了吧!晚餐准备好了,都到餐厅去吧!”勋爵夫人率先打破沉默。
于是,魏斯和贝拉一左一右地搀着勋爵朝餐厅走去,泽被他们撇在后面,但他并不孤独,勋爵夫人紧紧挽着他的胳膊,生怕长子得而复失似的。对母亲来说,什么立场地位都不重要,子女的安康胜过一切。
五人来到餐桌旁,按照各自习惯的位置落座。魏斯这才发现,泽的座位,一直都给他留着。
陌生的仆从为他们端来热腾腾的食物,菜式菜色倒是跟以往魏斯在这里迟到的大同小异。泽拧开酒瓶,亲自为每个人倒了酒,并道:“今晚,我们没有阵营之分、身份之别,也不谈外面的事情,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吃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
对于这一点,没有人应和,但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挚爱的父亲。”泽举杯道,“我知道,任何礼物都不能改变您对我的看法,而且,不管礼物是怎么来的,您都不会接受,所以……我只好送您一件特殊的寿礼——一个许诺: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可能,我都会尽量保全克伦伯-海森工厂,让您毕生的心血得以存续。”
勋爵没有正眼看他,而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在这位老绅士的观念里,家族的荣誉,跟对国家的忠诚是分不开的。数百年来,克伦伯-海森家族一直为阿尔斯特效力,哪怕洛林沦陷,他们宁可关闭工厂、封存机器,也从未向敌人妥协过,而泽这一次不仅仅是背叛阿尔斯特,还成了入侵者和占领者。以勋爵的脾性,能让他进门,允许他坐在餐桌旁,恐怕还是看在勋爵夫人爱子心切的份上。
在勋爵这里不讨好,泽一点脾气也没有,他悻悻地自饮一杯,自己给自己斟酒,再次举杯:“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真是很不容易。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就今晚,就这一刻,让我们共同举杯,不为别的,只为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餐桌旁没人举杯,就连勋爵夫人,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勋爵。
勋爵板着脸孔,皱着眉头,沉默良久,方才以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那“死而复生”的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家人,应该一致对外,相扶相携,哪怕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丢失尊严和气节!否则,就算整个洛林都成为家族的产业,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