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梅洛要说什么,可刚开口就被亚历山大拦住了,教皇双手拄着一根镶嵌着珠宝的手杖,目光炯炯的盯着诺梅洛:“告诉我,你没有参与出卖凯撒对吗?我不想听到那个,我不想知道你背叛了家人这种话。”
“我没有,至少我没有直接去背叛他,”诺梅洛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有些无奈的说“不过您知道我的确需要那个职务,我已经在您身边呆了快30年了。”
“我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把头靠在车子的木板上任由马车把他的身子摇来晃去的“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渴望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当你们得不到的时候就会背叛我。我不会在意你们背叛我个人,但是我不能容忍有人伤害你们自己的亲人,所以那个亚历山大……”
教皇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和凯撒作战的是那不勒斯女王,”诺梅洛小声提醒着“而且他是您外孙女的父亲。”
教皇用力喘着气,过了好一阵才又平息下来,他用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紧盯着诺梅洛好一阵,然后才慢悠悠的说:“告诉我还有人参与了你们的计划,我知道如果是你自己,你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你就和我亲儿子一样我了解你诺梅洛,都告诉我吧。”
诺梅洛顿了顿,又看了眼外面已经可以隐约闻到腥咸的海风味道的风景,微微张了张嘴。
不过不等他开口,马车的车顶先是发出一声拍打声,然后传来了坐在马车外面马夫副手位置上的佩洛托·卡德隆的声音:“陛下,斯科普大人在路边呢。”
亚历山大六世略显下垂的眼皮忽然一挑,一双眼睛盯在诺梅洛脸上看了下。
看到诺梅洛听到斯科普的名字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教皇喉咙里发出了“咕嘟”一声闷响。
队伍停下来了,教皇却没有动一下,他双拄着手杖目光盯着对面的马车壁板,当斯科普出现在车门旁并轻轻打开车门躬身行礼时,教皇的头甚至没有歪上一歪。
一阵尴尬的沉默横在所有人面前,看到这情景卡德隆不得不挥手示意让队伍先都离马车远些,然后他自己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下后终于还是跟着躲到了远远的路边树荫下去。
头顶的太阳直射下来,斯科普的脑门已经开始不停的流下汗水,他的外袍后背一片湿迹,汗水甚至顺着他下垂的手臂流到指尖,然后滴在了地上。
终于,亚历山大六世开口了:“告诉我,你在这件事上得到了什么好处?”
斯科普沉默了下,然后用略显沙哑的声调说:“帕尔马公爵。”
“哈~”
教皇发出了个不知道是嘲笑还是意外的嗤笑,他慢慢转头看向站在车门前的斯科普:“法尔内家会成为帕尔马公爵的,这个我曾经向茱莉亚许诺过,可你却要用这种方式得到这个头衔,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斯科普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眼睛迎着亚历山大六世似乎要吃了他般的憎恨眼神,神色平静的说:“是的陛下您许诺过,不过正如您所说是法尔内家,而我说的是斯科普家的后代会成为帕尔马公爵。”
亚历山大六世愕然的看着斯科普,过了一会他原本尽量挺直的腰板慢慢塌了下去,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疲惫,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动了动,看着斯科普上了和诺梅洛并排坐到他的对面,教皇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两个人。
“你们能告诉我这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虽然教皇没有说明白,但是对面俩人显然已经知道他在问什么,不过他们显然都没想回答,而是用沉默回应着教皇。
“也是,这没有什么意义,”亚历山大六世自嘲的说了句,然后扫了眼对面两个人“不过我还想知道一件事,那个拉迪亚金币是怎么回事?”
看到对面俩人似乎有些茫然,亚历山大六世呵呵低笑了声:“看来你们也并不知道,不过这些时候我倒是大约猜到了些可能,”说着教皇从袍子里摸摸索索的拿出了个拉迪亚金币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着“那个富各尔家应该是这一切的关键,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亚历山大会在那么打击了这家人之后还能说服他们与他合作。”
“陛下,您说这一切都是,罗马忒西亚公爵做的?”诺梅洛有些难以置信的问,虽然他隐约猜出拉迪亚金币贬值风波当中似乎有亚历山大的影子,但是他却始终不敢相信亚历山大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可是这么做也会伤害到他的,甚至为了这个可能会让他把他所有的钱都赔进去。”
“所有的钱,那么你认为他有多少钱?”教皇用带着一丝骄傲的语气反问“只是为了买走那张在梵蒂冈的椅子,他就肯掏出130万弗洛林,可我相信这对他来完全不那么困难,而且你们认为他因为这次拉迪亚贬值吃了大亏吗,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在这件事上赚的也许比你们想象的都要多,不,是你们想都不敢去想的那么多,要知道他是我外孙女的父亲,为了埃斯特莱丝,他也会给女儿留下一份足够丰厚的嫁妆,或许还有一个足堪强大的王国。”
亚历山大六世说着用轻蔑的眼神看了眼前俩人一眼。
“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而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同样得到了他想要的,不过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得到的是一个头衔或是领地,而他得到的是一个王国,”教皇用手里拐杖用力戳了下脚下的木板“你们会看到他统治了伦巴第以南的所有土地,你的帕尔马会成为他与伦巴第之间的缓冲,而你的罗马城会在他王国的包围中瑟瑟发抖,至于伦巴第他会留给其他人,让那里成为一个可怕的诱饵吸吮所以试图吞下这块肥肉的那些人的血,而我外孙女的父亲,他则会成为这一切最后的受益人。”
听着教皇的话,马车里的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亚历山大六世,听着教皇对当下局势的分析,再想想自己的处境,他们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老人的眼光远远超出了他们。
这一刻,他们居然有种眼前的这个被迫自我流放的教皇,又是那个站在大教堂的圣坛前接受无数信众顶礼膜拜的至尊的错觉了。
不过接下来,亚历山大六世身子微微弯了下去。
他的目光中闪动着疲惫,拄着拐杖的手也显得无力的轻轻颤抖着。
“这一切是我在凯撒的棺材前才想通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您是说您之前轻视了罗马忒西亚公爵的野心吗?”诺梅洛小心的问。
“不,我是说我到了那时候才意识到不该让凯撒成为亚历山大的敌人,”教皇抬起头看着诺梅洛“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来都知道该选择什么人依附,当初你选择了乔瓦尼其实是对的,因为他比凯撒更适合成为个君主,而且他和亚历山大的关系很好,那样或许波吉亚家现在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然后你选择了亚历山大,现在证明也没有错,可你自始至终都没选择凯撒,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应该知道凯撒并不适合担当这个使命,可惜我发现的太晚了,太晚了……”
听着教皇逐渐低沉下去,透着深深自责和哀怨的自语,对面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过了一会亚历山大六世抬起头再次看着他们。
“我要回瓦伦西亚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陛下,您不去比萨?或者是……”
看到诺梅洛欲言又止的样子,亚历山大六世略带嘲讽的笑了笑:“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去法国?”
诺梅洛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知道这么问或许会被教皇怀疑为替亚历山大探听他的下落,不过他的确很想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接下来要去哪。
“我是不会去法国的,”亚历山大六世脸上再次露出了骄傲的神情“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阿维尼翁之囚,要知道波吉亚家的人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求乞的。”
说完,亚历山大六世向俩人摆了摆手。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教皇低沉的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马车壁板的一角,一时间似乎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沉思之中。
两个人几乎是逃似的狼狈的从马车里下来,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卡德隆,诺梅洛挥挥手没有理他,和斯科普两人走到一旁。
队伍再次启程,看着向着码头方向逐渐行去的队伍,诺梅洛扭头看向斯科普。
“我们,做对了吗?”
“不知道,”斯科普闷闷的说了句,然后又用力一拍腰间的佩剑“不过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对,”斯科普的话让诺梅洛有些低沉的情绪再次高涨起来“要么和罗马忒西亚公爵一起崛起,要么一起沉沦,我们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