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伦娣不会因为裙子破了就立刻丢掉,这倒不是因为节俭,罗维雷家的财富足以让她享受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享受不到的东西,她只是觉得麻烦,而且这条裙子款式简单,很适合在乡间走走停停。
不过这又让巴伦娣不由想起了那个卢克雷奇娅,如果是她,大概很难忍受一条裙子要穿上一整天这种事,在巴伦娣的印象里,那个波吉亚家的小姐似乎除了整天不停的在镜子前换来换去穿穿脱脱,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可是亚历山大似乎很迷恋那个女人,甚至还和她生了个女儿,巴伦娣不能不有点沮丧的承认这一点。
“必须购进更多的粮食,要保证领地里不会因为可能爆发的战争出现粮荒,还有足够的布匹与药物是必备的物资,另外我很怀疑为什么要用整条的白杂木而不是价格低廉许多的砍伐下来的藤条编织作为界墙的篱笆,相信我那样虽然不太漂亮但是效果是一样的。请你注意,当你漫不经心的把钱花在这些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上时,也许我们的士兵就有可能因为缺少一柄匕首或是一发铅弹而面临危险。”
在用颇为严厉的措辞给一个请求拨款的镇长写完回复后,巴伦娣从桌边站起来,她先是在房间中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向已经补好裙子等在一旁的女仆说:“去告诉我的哥哥,我会在晚些时候和他一起共进晚餐。”
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站在穹室里欣赏着墙上的一幅很大的画像,那是巴伦娣的全身像。
让康斯坦丁有些好奇的是这幅画像和他以往看过的那些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其中很突出一点就是这幅画像似乎让整个画面看上去显得更加深邃而不是惯常的那种浅浅的平面感。
这就让巴伦娣看上去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样。
另外这幅画的内容也让他感到很古怪,画中的巴伦娣并没有如当下绝大多数画像中的人物那样以单独一人静止姿势的形象出现,而是牵着一匹马漫步在远离城堡的小路上,在她的四周几只翠鸟似是受惊展翅欲飞,整个画面似乎把这一刻定格在了画布上,一时间远处静止的城堡,缓步慢行的人物和欲逃未飞的翠鸟齐聚在一块方寸画布之上,令人看了不禁浮想联翩。
画作结构新奇,技艺非凡,但是康斯坦丁却不是那么喜欢。
在康斯坦丁看来,如果是以前的巴伦娣是不会允许有人给她画这样一幅画的,因为这幅画中使用的描述方式绝不适合一个贵族小姐。
“那个贡布雷把巴伦娣带坏了。”
这是康斯坦丁唯一的想法,而且让他更不快的,是巴伦娣之前对于家族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
如果是之前,巴伦娣一定会为了罗维雷家想尽一切办法的谋取利益,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举动却让罗维雷家的人明显感到陌生。
康斯坦丁对巴伦娣表现出的冷漠暗暗揣测,而直到晚饭的时候才露面的举动,似乎让他的担心得到了证明。
很显然,巴伦娣在向他表示不满。
之前热那亚对蒙蒂纳发动战争时罗维雷家的暧昧态度已经令他们与亚历山大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冷淡,虽然有巴伦娣在其中予以弥补,可是双方之间出现了一旦难以弥合的裂痕却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看着巴伦娣神情冷漠的样子,康斯坦丁不禁更加担心。
“你要和我一起离开,是回罗马还是热那亚都可以,不过你不能再呆在这了。”康斯坦丁干脆直接说出了来意“现在的局势很糟,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你留在蒙蒂纳让人不放心。”
“我未婚夫会保护我的。”巴伦娣端起酒杯喝了口。
“他现在谁都保护不了,你知道吗奥斯曼人已经围困布加勒斯特快一个月了,上帝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现在他不在你的身边,也保护不了你!”
康斯坦丁激动的大声说着,他绕过桌子走到巴伦娣面前伸出双手用力抓着她的肩膀“听着巴伦娣,如果爆发战争蒙蒂纳是很危险的,要知道父亲已经拒绝了路易邀请他到尼斯城的建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法国人不再是我们的同盟了,法国人一旦到了蒙蒂纳,除非投降,否则你们就要面临战争了。”
巴伦娣默默听着,直到康斯坦丁向她露出询问似的的神情。
“你要说什么康斯坦丁,”巴伦娣轻轻用力挣脱开,她向后退开两步与康斯坦丁对试着“当初选择了亚历山大的是父亲和你,而且父亲也同意了我来蒙蒂纳,现在你却说这里很危险,可是你知道吗康斯坦丁,我在这里要比在家里更快活,因为这是我的家。”
“可你是个罗维雷!”康斯坦丁有些气愤的说
巴伦娣缓缓摇头,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些训练的士兵,她平凡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在罗维雷家我只是个有用的人,父亲希望我能帮助你,”巴伦娣走向窗边,她伸手指向外面“可是在这里我是他们的伯爵夫人,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是我未婚夫的妻子,他的财务总管,他的领地摄政和他最信任的伙伴。”
“你真是疯了,告诉我是谁给灌输了这些古怪念头的,是贡布雷吗?你难道真的爱上他了,你落进他的圈套和罗网了,他让你变得多愁善感甚至和你的家人生分了,他用感情束缚你,让你根本无法逃离他的身边,可他自己却跑得远远的,那个浪荡子甚至和卢克雷齐娅生下了个女儿,你怎么能容忍这种事发生?”
“你这是嫉妒!”巴伦娣突然提高了嗓门“你因为自己没有能和卢克雷齐娅结婚就嫉妒一切能得到她青睐的男人,你嫉妒乔瓦尼·斯福尔扎,嫉妒亚历山大,甚至嫉妒凯撒·波吉亚,可这只能说明你的确配不上那个女人。”
康斯坦丁目瞪口呆的看着巴伦娣,他实在没有想到巴伦娣会说出这种话,这让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予以反驳。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深深伤害到了康斯坦丁,巴伦娣想要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可她张嘴犹豫了一阵后,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会把你的决定告诉父亲,”康斯坦丁有些失魂落魄的说,他的眼神茫然,在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巴伦娣一眼“不过我要说你会后悔的,那个贡布雷不值得你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如果你知道他在布加勒斯特都干了些什么,你就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了,要知道他……”
“我不想听你再说这些了,”巴伦娣开口打断了康斯坦丁的话“我们都知道战争可能随时都会爆发,所以你现在应该留在父亲身边,既然他已经决定不再与法国人合作,那么他就没有了依仗,波吉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在罗马的处境一定会变得很糟糕的。”
康斯坦丁点点头,他抓起放在一旁的帽子戴在头上,直到这时候他才向巴伦娣瞥了一眼。
“但愿你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你会受到伤害的。”
说完,康斯坦丁扭头向门外走去。
看着康斯坦丁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巴伦娣也缓缓走出穹室,她沿着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一张桌子前停顿了下后,巴伦娣打来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一封信。
信是箬莎派人送来的,在信里,箬莎除了向她讲述了亚历山大在布加勒斯特的经历之外,还有单独很大一部分篇幅这样写到:“……我的嫂子,不论是做为我哥哥的未婚妻,还是做为一个很好的朋友,我觉得你有权知道一些事情,这些事牵扯到很多人不过最主要的是两个,其中一个是我的哥哥,另一个是那个叫索菲娅的波西米亚女人,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她,不过现在她的名字叫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