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我得承认你是个天才。”紧紧盯着城外的亚历山大忽然说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就紧紧盯着已经首先靠近壕沟的威尼斯人左翼。
因为那些相互交错的壕沟被挖得如同一个向外倒弯的弧形,当威尼斯人的队伍开始越过最边沿的沟壑时,队伍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沿着边沿向内移动,这种移动其实是完全不自觉的,就如同当茫茫荒野里出现了一条小路时,即便是可能会比直接穿过荒野多走出很长一段,但是人们却往往总是不由自主的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这并非是走路的人愚蠢,只是因为形成的错觉和习惯。
现在,威尼斯人因为这种错觉和习惯,在越过外围沟壑时,最边缘的左翼横队开始不由自主的跟着沟壑倾斜的方向向着中央靠拢。
“我是个天才吗?”贡帕蒂有点疑惑,虽然这是在褒奖他,可贡帕蒂还是不明白亚历山大为什么要这么说。
随着听到亚历山大低声说了句“这可真是个最好的目标”,贡帕蒂看到亚历山大举起了手臂。
一面醒目的旗帜从城墙上竖起,这引起了威尼斯人的注意,走在横队空隙间的几个佣兵军官紧盯着那面旗帜,而做为队长的军官干脆快步向前站到一个土包上眼睛眯起紧盯着比萨城墙的方向。
敌人显然是在城墙和城下那些仓促堆砌起来的土墙后面,但是他们这时候突然竖起旗帜要干什么?使用弓箭还是火枪,可是这不显得有些远吗?
这个距离,除非敌人使用火炮!
这个念头让队长心头一紧。
可是比萨人有多少火炮?
就在队长还因为这个念头心里琢磨不定时,他忽然看到那面旗帜向下倒去。
或者应该说是被人用力挥下,否则不会那面迅速,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就在旗帜倒下的瞬间,一阵虽不整齐却如同从地狱里狂奔而来的咆哮声瞬间响彻比萨上空!
“火炮!”
队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的喊叫,伴着一声嗡鸣呼啸,他只觉得一道炙热的腾腾热浪从他身前一掠而过,那股热浪的蒸腾气息烧灼得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他就听到一阵令人胆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撕裂似的巨大声响。
伴着着声响的,是一阵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凄惨喊叫。
当队长闻声扭头看去时,他那张已经被烧出了一片火泡的脸上霎时变得扭曲。
地上一道因为剧烈摩擦还在冒着浓烟的擦痕掠过他身边的队伍,炮弹在队伍当中犁出了一条恐怖的小巷,不幸被打中的士兵残缺的肢体散落四周,几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不住的凄厉惨叫着,他们有的被砸烂了的四肢,有的则是大半个身子都一团黑烂,根本看不清是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队长难以置信的回过头,他并不是因为遭遇了火炮的袭击而意外,而是因为听到的那些炮声感到不可思议。
比萨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火炮?
这是佣兵队长怎么也想不到的。
第一轮射击,早已调整了多次射角的十门火炮同时开火!
目标,就是那些壕沟的边缘。
向外反凹的壕沟让威尼斯人的横队不知不觉的涌向中央,而亚历山大并没有把火炮安排在城墙正面,而是分别设置在了城墙两边更加开阔地方。
当炮弹呼啸着分别从两侧向着逐渐向中央集中的威尼斯人队列轰去时,可以看到天空中掠过的几道黑影和后面随即飞散的薄烟,这种情景在一刹那看上去并不如何可怕,但是就在那些炮弹落地的瞬间,随着砸起迸溅的的大片泥土和穿透人群时带起的那成团的血雾中残肢断臂横飞的惨相,巨大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比萨人的火炮!”
这么叫喊的不只是队长一个人,很多威尼斯人都不由发出了惊呼,他们想不到首先开火的居然是比萨人,更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么犀利的火炮。
正在度过壕沟的威尼斯队伍瞬间有点混乱,原本因为要越过沟壑就显得有些参差不齐的队列随着这突然的袭击不由变得动摇起来。
队伍开始踌躇不前,而很多领队军官不由向着中央的队长旗帜方向望去。
战斗刚刚开始,威尼斯人就遭到意想不到的迎头一击!
隆隆的炮声响起的时候,卢克雷齐娅正在市政厅的一个房间里写信,她觉得有必要再派些人求援。
忽然响起的炮声让卢克雷齐娅吓了一跳,尽管知道将会有一场战争,可实际上她对战争这个词却懵懂不清,以至在她印象中那依旧是很遥远的事情。
但是当炮声响起后,卢克雷齐娅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苍白,然后急匆匆的跑到窗边向声音传来的方面望去。
她看到外面的比萨人也纷纷停下脚步惊恐的向城外方向打量,然后一阵惊慌的喊叫声就从外面隐隐传来:“威尼斯人来了,打仗了!”
卢克雷齐娅不安的回身走到桌边,他愣愣的看着因为被吓到掉在信纸上染黑了一片的羽毛笔,到了这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座正被人进攻的城市里。
“上帝,谁来帮帮我,”卢克雷齐娅嘴唇微微颤抖,她从没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音,那种巨大的轰鸣就好像是整个世界都要被掀翻了似的“凯撒,乔瓦尼,你们在哪?爸爸……”
卢克雷齐娅惊慌的自语着,到了这时她真有后悔为什么没听亚历山大的话尽快离开这座城市,其实只要付给足够多的钱,她就可以坐船离开比萨的。
“我之前在想什么呀,”卢克雷齐娅抱着头用力摇摇“现在让比萨人送我离开,只要答应他们足够多的钱就可以,然后告诉他们我其实是被那个贡布雷劫持的,告诉他们只要把我送回到父亲身边就能得到一大笔奖赏。一定会有人愿意赚这笔钱的。”
卢克雷齐娅不停的胡思乱想着,可当她跑到门口时又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很糟糕,或者说是糟透了。
她走回到桌边把已经弄脏的信纸扔掉,换上一张新纸和新笔开始写信。
“亲爱的父亲,当看到这封信时,您的女儿正被困在比萨城里,威尼斯人太可怕了,请您快来救救您可怜的女儿吧……”
卢克雷齐娅在写了一阵之后停下来,她把柔软的鹅毛抵在唇上轻轻刷着,那感觉让她不由想起了某个人曾经轻触时的那种迷茫。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你要是敢事后和我耍花招,我可不会饶了你。”卢克雷齐娅一边继续写信一边心里恶狠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