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在廊下站定,静静地看着,月明如霜,月下玉人。
吉祥双手合什,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祈祷些什么,祈祷已毕,便拿起放在香案上的一根九孔针,一条红丝线,在那星光月色下认真地穿了起来。
“咳!”
李鱼等了一会儿,轻咳一声,缓步下了石阶。
“哎呀!”
吉祥被他一咳分神吓了一跳,针尖儿一下子刺伤了手指,李鱼大为懊恼,赶紧迎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指:“怎么样了,有没有刺伤。”
“没事没事!”
吉祥赶紧把针和线藏到了身后,她才刚刚穿了三个孔,她才不要让郎君看见,觉得她笨。
“都怪我不好!”
月光下,李鱼分明看见那指尖有一滴殷红的血滴,有些心疼,连忙把她的手指吮在嘴里。唾液有消毒的效果,这是最简便易行的清洁方式。
吉祥因为李鱼这样亲昵的举动,忍不住羞红了脸,心头一阵甜蜜。
“你在乞巧,怎么样了?”
李鱼拖过来两个锦墩,拉着吉祥坐下。
吉祥忸怩道:“才……才刚刚开始呢,郎君快去睡吧,我自在这里乞巧穿针就好。”
“我陪你……”
如果事情有了偏差,那么今晚就是两人最后的相聚,李鱼怎不珍惜。
其实,勾栏院这桩惨事,他可以不去。他不出头,也无人责备他什么,但他过不去自己的良心这一关。
他看到了康班主一生寄托被毁时那绝望的眼神,他看到了刘云涛妻女被烧死时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其实,不需要去看刘老大的痛苦神情,只是看到那拥抱在一起的焦黑一团,他的心就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强插一手,削了西市之虎的面子,对方也许不用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他不后悔,但他必得有所担当。
在皇帝的天恩雨露之下,他可以一直想着逃之夭夭,压根儿没有感恩戴德的感觉。也许,那么多的囚犯,都无怨无悔地愿意在大限之期到来时,主动回到长安,除了信义与承诺,还有一点就是,在他们心中,遥不可及、高高在上,仿佛神仙帝君的皇帝给予了他们恩惠,足以令他们受宠若惊,只觉为此一死,死也值得,但他不会。
然而,在康班主、刘云涛的悲伤与痛苦面前,他无法坦然置身事外,否则,他将一生良心不安。
有李鱼坐在旁边,吉祥也是心中不安,心浮气躁,那九孔针试穿了几次都不成功,到后来光线愈发地暗了,她只穿到七孔,就再也穿不下去,少不得要嗔怪李鱼,说是他坏了自己乞巧。
李鱼把吉祥揽在怀里,笑道:“好啦好啦,那咱们就努力赚钱,来日家中多请些针娘,不教你自己缝补衣衫也就是了。”
吉祥就势倚在了李鱼怀中,有他靠着,心中无比的熨贴踏实。仰望天空,银河长挂,吉祥痴痴仰望一阵,轻轻地道:“牛郎织女此时此刻,也如你我一般,偎依在一起吧?”
李鱼刚刚摘下一粒葡萄递进吉祥嘴里,听了这话,不禁也抬起头来,向那灿烂的星空望去。
吉祥眼神悠悠,仿佛已经看到了鹊桥相逢、喜极而泣的牛郎织女,幽幽地道:“可是他们,却没有你我幸福。你我时时能得以相见,而他们,一年才能相聚一次,王母……忒也心狠。”
李鱼想起把自己一脚踢出门来的老娘,不禁摇头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对织女而言,与她男人实是天天相见。对牛郎而言才是一年一聚。这样一来,织女每天都是洞房花烛,绝不会受了男人冷落。王母用心良苦,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吉祥一口葡萄才吃到一半,登时只顾捶胸,笑咳得说不出话来。
潘大娘坐在灯下,正为杨思齐改着袍子,听到院中传出的笑声,纳闷儿地侧起了耳朵:这孩子,七夕乞巧,不该安安静静的么,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潘大娘起身想去看看究竟,转念一想,又坐下了,乞求,不就是为了幸福开心,七夕夜,本就该如此快乐的吧!
然而,这个七夕夜,龙作作龙大小姐是一定不会快乐的。此时,她正站在庭中,仰望星空,肚子一鼓鼓的,好像一只成了精的蛤蟆,虽然她的肚子此时还没有那么大,不过……也许只有蛤蟆成了精,才能如此美丽吧。
“这个天杀的!说好几时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牛郎织女都鹊桥相会了!你等着,看老娘杀上长安,不生扒了你的皮!”
作作姑娘戟指向天,愤愤大骂,旁边两个丫环被她唬得变声变色的:“小姐,您息怒,小心动了胎气。”
“他爹都不要他了,我还怕动的什么胎气?”
作作姑娘杏眼圆睁,向两个丫环狠狠地一瞪:“吩咐人,给我备车,再挑几个能打的,明儿一早,咱们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