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励这种空头许诺没人在乎,但有赏两个字就不同了。徐厚聪眼睁睁看着那六个人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最后的又惊又喜,不禁只觉心头苦涩。果然,那梁五儿并不只是传达了六皇子召见这六人的吩咐,竟是意味深长地对他呵呵笑了一声。
“皇上说,此行从上京出来到南京城,一路数千里,全靠各位勇士随驾扈从,从即日起,他会时常召见各位勇士,以彰显爱护大家如同胞手足之心!”
哪怕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极其粗浅,可徐厚聪眼看一多半人都流露出了惊喜心动的表情,竟是问也不问他,便慌忙将作势要转身回宫的梁五儿围在当中,而犹犹豫豫依旧跟他站在一起的,竟然只有寥寥数人。他强行压下灰心沮丧的感觉,立时招呼了这数人起行。
如果再待下去,他怀疑就连这些人也会被那个巧舌如簧的阉宦给骗走,到时候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堂堂禁军大将军,身边却只得五个人跟随,当纵马狂奔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时,心烦意乱的徐厚聪一次次狠狠挥下马鞭,直到身下的坐骑再也受不了他的挞伐,发出了一声唏律律的惨嘶,发狂似的在街上狂奔了起来,他才猛地醒悟过来,慌忙使尽浑身解数控制了坐骑。
可就是这样的失控,他敏锐地注意到被他带出来的那几个人面色明显有异。想到如若自己的儿女又或者是弟子在身边,那么他绝对不至于苦苦笼络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可转瞬间他就想到正是那些小辈因为甄容的蛊惑而背叛了他,顿时又气又恨,那一丝悔恨转瞬消散。
“大将军,看那边!”
徐厚聪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随驾南京的齐国公宅邸——毫无疑问,在先头那位北燕皇帝任上已经被彻底冷落搁置的齐国公原本在南京根本没有产业,这座宅子根本就是巧取豪夺来的。那位忍气吞声让出家园的富商他也当然不会忘记,仅仅在搬离此地后没几天,人就死得莫名其妙,儿女更是被人指认杀害父亲,官司都没打完,产业就被人瓜分。
然而此时,那位曾经趾高气昂搬入此间,还占了人家两座铺子的齐国公,正被人如同死狗一般从大门口拖了出来,披头散发,身上的锦衣华服被撕成了一条一条,涕泪齐流,看那样子,哪里还有平日自诩为高贵出身的气势?
在徐厚聪以及随从六人现身的刹那,萧敬先便察觉到了。他之前被那军官硬是带着去见了某位将军,随即一路被裹挟前行,跟着人冲进三座豪宅,眼睁睁看到四个曾经锦衣华服的贵人被杀。此刻状似战战兢兢提着一把刀,他瞅了另一边哭丧着脸抱着一把陌刀的越千秋,嘴角露出了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
而下一刻,他就被一只大手拽到了那正在拼命挣扎的齐国公跟前。
“陈兄弟,昨天晚上高大人被害,就是这勾结妖王的逆贼所为!他枉为国公,世受皇恩,却和萧敬先暗通款曲,祸害我南京道官民百姓众多!这等奸贼,你说该不该杀?”
“该……该……杀!”萧敬先哆嗦嗦嗦终于把话说完了,但拿刀的手却仍在颤抖。以至于看到这一幕的越千秋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家伙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而萧敬先的回答显然让生拉硬拽他的军官非常满意,他立刻抬手往齐国公一指,厉声喝道:“那你就杀了他!只要他死了,日后你家老太爷的女婿隋大人,就能稳如泰山!”
“杀了他……杀了他……”
徐厚聪只看到不远处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被人拖到齐国公面前,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发狠似的拿着一把刀往都快吓成疯子的齐国公砍了过去,他登时面色大变。他毫不犹豫地取弓搭箭拉弦,甚至来不及等到弓如满月就放了手。
然而,他那箭却取的不是下手之人,因为他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那年轻后生闭着眼睛落下的一刀顶多给齐国公留下一道伤口,真正致命的杀招在于旁边那正在拼命蛊惑人下手的军官。刹那之间,那一支箭横过五十步远,准确无误地钉在了那军官拿着一把短匕的左腕上。
眼见人根本来不及刺出那一匕首,痛呼一声踉跄后退,徐厚聪就高声叫道:“齐国公纵使有罪,也该送到宫门前,由皇上金口玉言定罪论处,若在此私刑杀人,便是叛逆死罪!”
越千秋完全没想到徐厚聪之前被损得那么狠,而且在形势完全被人压着的情况下还追了来,想到刚刚那飒沓如流星的一箭,他着实轻轻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刀之后,才多了几分底气。
尽管这把刀卖相寻常,可之前被人硬塞到他手中时,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寻常军中制式兵器。有兵器的他和没兵器的他,战斗力可是截然不同!
而正在他提起精神提防徐厚聪时,便只听萧敬先突然喝了一声:“徐贼住嘴!我平生最瞧不起一叛再叛之人!我今天非杀了他给你瞧瞧不可!”
徐厚聪冷笑一声正要再次搭箭,就只见刚刚那个连刀都拿不好的青年猛然一刀直搠,那雪亮的刀身瞬间贯穿齐国公,随即透背而出,赫然一刀致命。想到刚刚梁五儿拿自己的官职做出警告,他一时惊怒交加,探手入箭囊中再取两箭,竟是拉动弓弦,三箭齐发。
然而,他那箭矢刚刚离弦刹那,就只见对方冲自己笑了一笑,紧跟着,人在人群中一矮,竟是就这么躲过了他那含怒而发的一弦三箭绝技。那三箭虽说去势不减,射杀了三个军士,可到底没能射杀凶手。想到刚刚那诡异的笑容,那一刻,一个人名陡然蹿上了他的心头。
尽管面目毫不相同,可那笑容他却仿佛刻骨铭心,那是萧敬先,一定是萧敬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