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击还是坚守,这对于往日对于打仗的概念仅仅停留在兵书和史书记载,顶多再加上说书和戏剧的小胖子来说,实在是一个并不好做的抉择。而最让他心灰意冷的是,越千秋避嫌不肯出主意,就连当晚饭后周霁月回来,他悄悄探问时,得到的也只是摇头。
原本就因为越千秋说将来会走,因此满心惶惑的小胖子顿时更失望了:“难不成我得再给周姐姐发一份太子太师的俸禄,你才肯给我出主意吗?”
知道小胖子是生气了,周霁月只能诚恳地说道:“我也好,千秋也好,其他人也好,虽说都是武人,但我们只在武英馆中学了一点点排兵布阵的最简单常识,对于战局和战机都谈不上把握。而且,太子卫率府只负责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并不包括建言。”
见小胖子顿时整个人趴在了书桌上,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提出了一个算不上建议的建议:“太子殿下,此事刘将军必定已经立时急报了金陵,但他是他,你是你,还请尽快向皇上奏报此事。至于您心中的疑虑和决定,也不妨一块写进去。哪怕来不及等朝廷指示了,可至少也是你的一个态度。至于其他的……抱歉,我真的力有未逮。”
小胖子顿时醒悟到,这和之前越千秋说,让自己写信给父皇撒娇是异曲同工之妙。见周霁月满脸帮不上忙的歉意,他蹭得跳了起来,对着人深深一揖,见对方忙不迭避开又还礼,他就上前一步把人给扶了起来,脸上表情要多诚挚有多诚挚。
“周姐姐,谢谢你了!你到外头帮我看一会儿,我这就写信,写完之后立刻拜发!”
“好!”
见周霁月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出门,小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念叨了一声周姐姐日后你和越千秋的事我一定给你做主,随即就捋起袖子亲自磨墨,随即铺开大笺纸,用镇纸压了,略一思忖就在纸上打起了草稿。
身为在皇帝身边长大,皇帝亲自启蒙的唯一皇子,小胖子的文理并不粗,字也写得有模有样,只是稍稍缺一点筋骨。把事情始末原委说明之后,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最终把心一横,在纸上写下了自己那点粗浅的意见。
“出击虽可掌握主动,然则风险亦大,且霸州兵力不足,北疆其他各地尚未达成一致,孤军深入易中伏。且北燕南京道三城宣称誓不从贼,是真心抑或陷阱犹未可知,儿臣不愿以将士性命豪赌。”
写到这里,小胖子自认为把自己的心意阐述清楚了,可想想很可能被人说自己胆小畏怯贻误战机,他忍不住又犹豫了,最终无意识地提笔蘸墨,可因为长时间没下笔,手一抖,那墨汁竟是掉落在了纸上。他慌慌张张想要去擦时,这才意识到这不是练字,只是草稿。
“太子真难当……”小胖子把笔挂回了笔架上,瓮声瓮气地念叨了一句后就再次趴下了,随即不知不觉竟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似乎有声音。
“千秋,你就真的不进去支个招出个主意?”
“你自己不一样不吭声吗?要不是因为你自称有北燕皇帝圣旨,英小胖也不至于跑这一趟霸州吧?你倒好,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优哉游哉四处闲逛,现如今却又怪我不给英小胖出主意?北燕固安、永清、安次,这三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怎么做决定?”
“哦,我要是说了,你会信我?”
“哼,你少说风凉话!事实上,就连北燕六皇子究竟是否真的坐上了皇位,是否真的御驾亲征,南京留守是不是真的力挺六皇子,这些消息都未经证实。除非师父又或者老……”屋顶上的越千秋猛然截断了话头,随即暗自警醒自己差点把老爹两个字蹦出来。
萧敬先却仿佛毫无察觉似的:“除非你师父证实这些消息是真的,你才会给太子出主意?”
“证明是真的,英小胖自己就会有主意,用不着我!”越千秋一面说一面斜睨了萧敬先一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在这说话,英小胖除非睡死了,否则都会听见!”
萧敬先没有正面回答越千秋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如果是我,不会贸然出击。北燕天子六玺在霸州,在大吴太子手里,这原本就很容易把北燕刺激得上上下下重新同仇敌忾,捏成一股绳,一旦霸州军出击,无论胜败,全都会加速这个进程。”
“相反,等北燕兵马开过来时,那就不一样了,他们人心不齐,未必能奈何霸州。当然,打仗这种事,道义上是否占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局占优。我只知道,大吴并没有打算就这样随随便便用兵,否则,当初我们一路北上时,路上那些重要的军镇州府早就总动员了。”
越千秋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你这是话里有话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霁月没和你说吗?”萧敬先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见越千秋脸上寒霜更盛,他这才轻描淡写地说,“我的意思是,刘静玄好歹是多年领军大将了,居然会连这点进退都把握不好,突然坚持要出击?他是想功劳想疯了,还是别有所图?”
屋子里的小胖子之前曾听周霁月说过萧敬先暗指刘静玄有问题,虽说放在心上,却并没有因此改变对刘静玄的态度。他到底是自小被皇帝用正统教育教育出来的,哪怕性格有点歪,可即便疑心大臣,也不能放在脸上这一点,他还是非常成功地学到了。
更何况,自己如今身处霸州,说是大吴的地盘,可严格来说却是刘静玄的一亩三分地,而刘静玄却是越千秋的师伯,他就更不会随随便便露出异样了。
然而,此时萧敬先再次在越千秋面前说刘静玄别有所图,想到刘静玄催促自己尽快下令出击,原本趴着的他不知不觉就抬起了身子,一颗心极为慌乱。
很快,他就听到了越千秋的声音:“你怎么知道刘将军要出击?刚刚刘将军过来时,竺汗青亲自带人看门,四周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是顺风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