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想到之前的裴南虚,还有指使聂儿珠暗害他的裴家门客,就连丽水园中确实应该是各家致力于当宰相而派了混进去的奸细纵火,此时越千秋也觉得可疑。毕竟,有谁会为了自己逃生,不惜在丽水园这种非同小可的皇家园林中纵火,给主人乃至于家人惹祸?
东阳长公主哂然:“幕后指使的那人,还真是把你们裴家这点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打听得仔细。”
裴招弟只觉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却还只能硬生生受着,不敢有半分辩驳。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这次的事情没有一个好结果,裴家一旦因此受牵连,那么她绝对会被父母逼得以死谢罪。她还没有过上一天富贵荣华的日子,怎么甘心就这样去死?
奈何在场两个人,就没有一个是真在乎她死活的,因为完全没交情,也因为完全顾不上。越千秋又细细问了几句,东阳长公主发现从裴招弟这儿分明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来,就咳嗽一声叫了桑紫进来。正当她吩咐把人带下去时,裴招弟竟是突然扑了上前。
几乎想都不想,越千秋就闪身挡在了东阳长公主面前,拦住了这位要上来抱大腿的裴家小姐。不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什么,他就简单粗暴地举起了右手,眼疾手快地一下子砸在了她的颈侧,趁着人才刚倒,他就把这女人往赶过来的桑紫手中一推。
“麻烦桑紫姑姑照看一下她。”
桑紫早就搜过裴招弟的身,知道她是不可能有本事行刺的,可刚刚人这一扑,她还是吓了一跳。所以,越千秋干净利落地把人制服推给她,她自是如释重负,扶住了软软的裴招弟之后就感激地说:“九公子放心,我会死死看着她,绝不会让她寻死。”
“桑紫姑姑你不用太费神,为了自证清白愤而自尽的人很多,但绝对不会包括这位裴小姐。虽说我也就是今天才认识她,可从别人的言语和她自己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得出来,她在家里过得很艰难,所以最看重她的就是她自己。别人也许会一时激愤做傻事,她却绝对不会。就算她醒过来,你只要派人不经意地叨咕一些能让她觉得大有希望的话,她就会好好活着。”
桑紫立时恍然大悟,暗道自己关心则乱,不希望这个出自裴家的人证有事,那也不代表非得时时刻刻守着,反而让人觉察出重要性,凭着性命来拿捏住她。她连忙屈膝应是,旋即才意识到竟是没有征求东阳长公主的意见,连忙抬头看了一眼主位。
东阳长公主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微笑点头,见桑紫把人带出去了,她这才看着越千秋。
“你师娘那时候生怕爱子受伤,出手极狠,所以刺客当场毙命,而裴招弟这边的线索显然也不够。如此一来,裴家随行者中出了刺客,恐怕就算你我要保裴家,也是不可能的。虽然裴家可以找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要行刺的话不会这么蠢,但裴招弟本不该来我这儿却主动不请自来,于是让刺客混入,这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破绽,裴旭难以解释周全。”
越千秋无奈地叹气道:“而且,谁信咱们眼下竟然想过要保裴旭呢?”
“是啊。”东阳长公主苦笑一声,继而脸上犹豫彷徨之色尽去,人也站了起来,面上流露出了一丝决意,“既然已经保不住了,那么就算是被人推在背后,也只能去做了。幸好就算裴家倒了,还有江陵余氏这样能用的世家大族。只能看看是否可以少牵连一点了!”
对于东阳长公主这样的决断,越千秋可以理解,而且也知道这是必然结果。
哪怕他们不愿意裴家在这种己方还不愿意其倒下,需要留着的情况下倾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毕竟今夜目睹行刺一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裴家门客那笔账本来也是打算延期再算,可确实没打算等上十年再报仇不晚!
“反正我就是个小卒,长公主要做什么事,要传什么话,尽管差遣我!”
见越千秋一副甘为小卒的样子,东阳长公主不禁莞尔,她咳嗽一声,似笑非笑地问道:“程芊芊你要见吗?”
越千秋不假思索地回绝道:“她是人家给英小胖挑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我去见她干嘛?再说,我已经很后悔把她带来给您添麻烦了,师父回来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东阳长公主见越千秋一副悻悻然悔不当初,又带着几分避嫌加躲麻烦的架势,一时笑翻,再也懒得逗他了:“听说晋王府那边也有点事情,你去一趟,然后回去见你爷爷。你告诉他,裴家也不知道得罪了哪个狠人,竟然用这样的连环计让裴旭下台。既然是避免不了一番震动,那就做好完全的准备,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
眼见越千秋答应一声立时快步往外走,当房门终于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东阳长公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叹息并没有任何的怅然,而是流露出一种不为人知的如释重负。
从皇兄登基到现在,足足这么多年了,当年太后重用过的臣子已经犹如雨打花落去,甚至都已经不再是金陵人的谈资,渐渐消失在了官民百姓的记忆中。而太后去世之后,那些以为皇帝软弱,于是指手画脚的人,也已经告老的告老,外放的外放,左迁的左迁。
一旦曾经在皇帝即位前三十年中,留下浓墨重彩痕迹的裴家最后一位高官也退出政治舞台,她那位隐忍多年,从来不曾舒展过的兄长,终于能够丢掉最后一点掣肘了!
天无二日,可南北却有两个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