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继续!”随着高兴的宋小师妹第一个大声嚷嚷,少年们也跟着挥舞胳膊附和了起来。至于年长沉稳的教授们,一面惊怒于丽水园中不过是三日狂欢而已,朝中权贵竟然会如此肆无忌惮安插人进来,另一面却不由得对萧敬先的明察秋毫咂舌。
这都三个了,居然一抓一个准!
而混在人群中的其他眼线已经有人开始股栗了。教授的那几桌旁边都围着晋王府侍卫,而一群各派少年弟子早已经十万分警惕,他们不可能寄希望于挟持人逃走,在那么多眼睛注意下,根本不可能偷溜。他们唯一寄希望的,也只是萧敬先不至于真的弄清楚每个人的底细。
于是乎,当萧敬先的手指再次掠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浓妆艳抹的花旦身上时,也不知道多少人暗自舒了一口气。而那未曾卸妆,未曾脱下戏服的花旦,则是巧笑嫣然地向四周围深深一福,随即缓步向戏台走去,竟张口就是一首如梦令。
和之前三人或推辞,或跑,或唱得难听相比,这位之前还曾经是台上主角的当家花旦,自是唱腔圆润优美,声线婉转动听,远比萧敬先刚刚那玩票性质的表演来得出色,就连对这种戏曲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越千秋,也不禁若有所思托着下巴。
一曲终了,四下里顿时彩声雷动,叫好不绝。就连越千秋也认为,萧敬先这是因为连着干掉三个,所以要稍稍暂停让大家休整一下,而后再战。而那些提心吊胆的眼线们就更加这样认为了,谁都知道,这位镜官是德天社中红极一时的头牌,怎都不可能是哪家府中眼线。
萧敬先这次却没有鼓掌,也没有叫好,而是在全场再次安静下来,那镜官则是站在戏台上,亭亭玉立,仿佛会说话的双眸盈盈看着自己时,突然叹了一口气。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越千秋差点咬着舌头。这八个字固然不是后世人的发明创造,所以他不会因此认为萧敬先也是穿的,可是,萧敬先怎么会直指这位刚刚一直在戏台上颠倒众生的花旦是眼线探子?就在这时候,他只听身边传来了尚云儿那惶恐的声音。
“晋王殿下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镜官是我义子,他怎么可能……”
“闭嘴!”越千秋不得不低喝了一声,不希望尚云儿这失态之下的声音传得人尽皆知。他拖着这位已经傻了的班主后退两步,眼睛却死死盯着台上的萧敬先和镜官。
见那个年轻的名伶固然画着能够掩盖表情的浓妆,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眼神中终究流露出了几分慌乱,他虽说信了七八分,心里却仍旧有些狐疑。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听那个动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发沉:“晋王殿下身份尊贵,何必戏弄小人一个戏子?小人在德天社已经十多年了,怎可能是……”
“唱戏这么好,好好地在德天社继续唱下去就是了,可别人在看风景,你居然借着在丽水园中乱逛,四处敲敲打打,怎么,想找是不是有密道暗室?呵呵,你不觉得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了你这副好嗓子吗?”
此话一出,即便是那厚厚的妆容,也掩盖不了镜官的遽然色变。就连二楼越千秋身边的尚云儿也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三班人马轮换的时候,义子镜官和几个有名的角儿软磨硬泡,道是希望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逛一逛丽水园。为此,他还请示了萧敬先和越千秋,结果两人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如今想来,那竟是一个借口吗?
可镜官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当年才六岁,在德天社整整呆了十年,什么时候变成人家眼线的?
见镜官嘴唇紧抿,不再辩驳,那眼神中赫然满是绝望,萧敬先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似笑非笑地说:“看在你唱戏不错,今天又让大伙儿很满意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用不着你供述你后头主人是谁,只问你一句话,人家是挟持了你亲友,还是对你有救命之恩?”
镜官仿佛是没想到萧敬先竟会问出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足足好一会儿方才低声说:“他们说,如果我不肯听话,到时候找不出晋王殿下和越家一块勾结北燕的线索,就让义父和德天社的其他人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顿时全场一片哗然,就连那些受了指使混进来的眼线,也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暗自琢磨是不是背后自家主子的手笔——要是这个镜官没被萧敬先发现,而且真的有所斩获,这记狠招绝对是杀手锏,可既然被萧敬先发现,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栏杆边上,越千秋微微眯起了眼睛,眼角余光打量着刚刚又惊又怒的尚云儿,就见人此时此刻却是痛心疾首,老泪纵横。他并不怀疑镜官当众扯谎,毕竟萧敬先那就是扯谎的祖宗,等闲人根本瞒不过那家伙的眼睛,他只是觉得,挑这么个名伶当间谍,好像比较蠢……
就和让一群书生去围堵三皇子和秦二舅见面,事后又干脆把秦家团团围住一样蠢!
裴旭和钟亮以及爷爷的其他政敌固然不是个个聪明人,可真的有这么愚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