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的最后一夜,越千秋并没有安安生生地在越府打点行装做预备。
该收拾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全都妥当了,此时此刻,他正在参加的这场践行宴,却不是那些亲朋好友自发给他举办的,而是赫然在宫中的一场私宴。哪怕他一点都不乐意这么招摇,可架不住这始作俑者并不是他一直都想甩掉的牛皮糖小胖子,而是皇帝。
私宴的地点设在景福殿任贵仪处。最初听到时,任贵仪不是受宠若惊,而是着实受到了莫名惊吓。
怎么就轮到她来操办这事了?
可这宫里如今没有皇后,冯贵妃也死了,她听到东阳长公主私底下传话,说是她即将晋封淑妃,于是,哪怕她很有些心中没底,却也根本不能推却这桩殊荣。
而且,越千秋第一次进宫就是被严诩带到了她的景福殿,这缘分也是别的妃嫔根本就比不上的。如今想来,那一次严诩狠狠教训了曾经骄纵跋扈的李易铭,她这个一度被小胖子闹得鸡犬不宁的老嫔妃也总算得了安宁,那也算是一段善缘。
此时此刻,她和皇帝居中,小胖子和李崇明叔侄俩分侍左右,左下首是东阳长公主和严诩一席,右下首是越老太爷、越大老爷和越千秋祖孙三代,瞧着非常像是普普通通的家宴。可这真正的主角越大老爷、严诩和越千秋都表现得挺低调,李易铭和李崇明却再次争了起来。
“明日使团出行,当然应该我这个英王亲自去送。这能表露出我朝对使团的重视!”
“四叔此言差矣。此番使团有鸿胪卿越大人亲自领衔,表叔为副,规格之高从未有过,再大张旗鼓迎送,无疑告诉北燕使团中人非常重要,若届时北燕皇帝发失心疯,把人扣下,那到时候岂知不是现在张扬太过的缘故?”
面对这么一番振振有词的大道理,小胖子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地说:“如果像你这样怕张扬,一开始父皇就不会同意让越大人和表哥一块去,更不要说捎带上最会惹事的越小九了!这次出使的宗旨不是息事宁人,而是有多大就闹多大,父皇,我说得没错吧?”
越千秋才不想在离开前一天晚上搅和到那叔侄争宠中去,再加上今天这些酒菜都是景福殿的小厨房做出来的,热气腾腾,还算可口,所以他一直在埋头苦吃,希望能够弥补自己牺牲宝贵时间跑到宫里浪费这个晚上的损失。可他不想说话,却有人不打算放过他。
“千秋,你觉得大郎和崇明谁说得有道理?”
对于皇帝这突然祸水东引,越千秋顿时不痛快极了。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严诩就抢在前头一拍桌子道:“两个人全都只说对了一半!”
这种两边齐打五十大板的话,越千秋说出来显得太狂妄,可严诩是小胖子的表哥,是李崇明的表叔,他这一拍桌子,纵使小胖子满脸不高兴,李崇明则是低头掩去了眸子里的失望,却都不敢正面反驳他。因为,叔侄俩全都看到了东阳长公主那似笑非笑的脸。
“哦?”皇帝仿佛不介意外甥抢去了自己丢给越千秋的问题,饶有兴致地问道,“阿诩你说说看?”
“使团出发,按照规矩陛辞之后就走,该送行的这一天天都送过了,皇上今天又特意设宴践行,还需要明天去送什么送?”严诩一面说,一面朝小胖子瞪了一眼,随即又看向李崇明道,“至于崇明说不要太张扬,北燕使团这次难道就不张扬?”
越大老爷见越千秋还在大吃大嚼,当下干咳道:“之前边境来报,只说秋狩司副使楼英长是副使,却不曾提到正使竟然是北燕三皇子,幸好总算武德司还是打探了出来,那位三皇子不得不过了明路。相形之下,我朝幸好定了严大人为副使,否则微臣这个名不见经传之辈此去北燕,确实有些身份不对等。”
斜睨了师父一眼,见其果然眉飞色舞,显然被越大老爷这话搔到了痒处,越千秋忍不住插话道:“但英小胖你有多大闹多大说得不对。那是北燕敌国,不是金陵,斗智斗勇没错,但要按照你说得那么来,我们岂不是去送死?北燕皇帝可不像皇上,不是一直都有传言说,他这个人砍脑袋和切西瓜似的!”
李易铭有些不高兴得挑了挑眉:“你在金陵不是挺横的吗?怎么这回主动请缨出去了,却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越千秋毫不客气地顶道:“那你去北燕对上北燕皇帝试试?”
李易铭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等瞥见李崇明流露出一丝得意,他才硬生生按下恼火:“不送就不送……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不是正使也不是副使,大老远跑去那儿能干出点什么!”
“能干什么就干什么。”越千秋笑眯眯地挤了挤眼睛道,“打不掉老虎,打两只苍蝇也好。打不掉苍蝇,扫除一点臭虫也好。反正我都听大伯父和师父的,让我打哪儿就打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