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喷嚏过后,鼻子痒痒的严诩就不免有些悻悻。
尽管他说是之前落魄到浪荡江湖,可迫于母亲限令,又没离开过金陵,平日里也不曾真的去借宿破庙荒宅,好歹也有同泰寺客堂这种住宿之处可供选择,所以走在大理寺天牢这种地方,他自然没法习惯。
而且,这大半个月来在越家过得相当舒服,骤然走在这不知道一股什么味的天牢里,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犹如虱子在爬似的,难受极了。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没和越影换个工作,自己在外头望风,让越影来和人接洽。
但越影毕竟是个前江湖人,又是白莲宗弃徒,一会儿和周霁月的七叔周梅东乍一相见,如果彼此认出来,那还真的是有点麻烦,而他兢兢业业地想要振兴玄刀堂,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更何况,他还惦记着徒儿遭人暗算的事,心里更是多一重心事。
一身黑衣斗篷的他跟着狱卒来到最深处的独立监房,娴熟地往人手上塞了一块银子。等那位心满意足地出去,他确定脚步声消失在远处的门外,而那里还有越影看着,他才来到栅栏边,随手变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直射对方的腿部。
随着劲风呼啸,里头那原本死狗一般靠墙坐着的人倏然动了,一个翻身利落地躲过后,人就鲤鱼打挺直起身来,两只眼睛死死盯住了栅栏外头的严诩,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谁?”
严诩捏了一把栅栏,心想真是够结实的。他往对方脚上那沉重的铁镣,以及脖子上那面重枷扫了几眼,随即不耐烦地说:“都一介死囚了,我是谁对你重要吗?倒是你自己,从白莲宗叛门而出,被人追杀得几乎没命,到头来跟着吴仁愿却落得这个下场,你很开心?”
周梅东没想到来人竟是这样出言犀利,大怒之下竟是顾不得枷锁缠身,奋力扑到了栅栏前。然而,他腿上的铁镣乃是直接拴死在墙上的,他只不过前行两三步就已经到了极限,只能怒吼道:“阁下特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辱我的吗?”
“我还没那么闲。”严诩撇了撇嘴,随即没好气地说,“我乃玄刀堂掌门弟子,要是你还自认是白莲宗弟子,那么我就有话问你。如果你已经不认是白莲宗的,那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我扭头就走。”
“玄刀堂……”周梅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你是云掌门的徒弟?可他的三个徒弟不是都不肯继承玄刀堂吗?而且玄刀堂也……”
“你要是敢说除名两个字,我扭头就走!”严诩恼羞成怒地威胁了一句,见周梅东果然闭嘴,他这才悻悻冷哼了一声,“我那三个师兄是不肯继承玄刀堂,所以师父临去前,把玄刀堂传给我了。如今我也已经收了一个开山大弟子,日后总有玄刀堂发扬光大的一天。”
尽管严诩开口到现在,也就说了几句话,但周梅东还是从字句之间体察到,那是一个自负骄傲的年轻人。哪怕他自己的年纪,也可以勉强称得上年轻人,可这些年的惨痛经历,让他早已经变得沧桑世故,狡诈圆滑。
所以,斟酌了一会儿,他就开口说道:“没错,我自认是白莲宗弟子,我祖父和兄长都是白莲宗宗主。”
“很好。”严诩知道自己刚刚那种江湖新丁的火候应该差不多,接下来便单刀直入地问道,“那么,你说是叛门去投了吴仁愿,给他当了鹰犬,实则应该是走的赵高毁秦的路子吧?”
身陷囹圄,披枷带锁,如果不是之前刑场的那场变故,周梅东早就人头落地了,因此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爽快地承认了下来。
“没错,那时候白莲宗虽说还没有武品录除名,但爷爷早就打探到吴仁愿是下任巡武使,由此人行事手段判断白莲宗没法幸免,就定下了这个计策,若有万一,则让我替白莲宗复仇。可怜他一大把年纪,不但要亲自下令追杀我,后来还硬生生被‘气死’……”
说到气死两个字时,这条彪形大汉的眼中水光乍现,随即就苦笑道:“只可惜我已经表现得那样恭顺,鞍前马后为吴仁愿做了那么多事情,他竟然还是翻脸不认人……蛰伏那么多年,我一直都被派在外头东奔西走,从来没有成功在他身边待上超过三天。”
严诩若有所思挑了挑眉:“这么说,吴仁愿的把柄,你一点都没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