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需要宣传,就需要动员。
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刘彻微微一笑,从御案的桌面上拿起一叠厚厚的奏疏。
交给周亚夫和晁错和群臣们阅览。
“诸卿请看,这些都是弘农诸县父老的泣血上奏!”
足足三四百份上书,堆起来,差不多有一本书那么厚。
这些奏疏上的名字,一个个也都是如雷贯耳。
“老臣故弘农郡守林泣血上奏,昧死以闻……”
“新安野人鄙臣光,顿首百拜,昧死以奏……”
“故京辅都尉老臣慎昧死以奏……”
一个个地方名宿,知名的士大夫的名字,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这些人很多人认识,但也有大多数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但,这些上奏的人里,地位最低的,也是一位乡三老。
地位高的,甚至有关内侯!
他们一起,构成了整个弘农郡的统治阶级的全部。
他们就是父老的代名词!
面对父老们的泣血上奏,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关中百姓难道要跑去跟邻居们说:你们的死活鸟事?
关中人素来豪爽,好义,有侠风。
根本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历年以来,关中士绅与弘农、河东、太原等地的地主士大夫,联姻非常频繁。
双方之间早已经沾亲带故。
至于你要问刘彻是怎么动员这么多的弘农和河东父老的?
这还不简单吗?
随便派几个尚书郎,拿着天子节,照着名单,一家家的过去拜访。
进了门,别的先不说,就问一句:今天子欲广关以实本,心忧百姓或有不便,故命臣等广采众议,还京以闻!老大人德高望重,还望不吝言之!
关中想要广关。
沿路的所有人,无分阶级,当然都是四肢都举起来支持!
这就好后世帝都说要吞掉河北,魔都举着叉子想要吃松江,南京看着马鞍山说别留在安徽了,到哥碗里来吧。
甚至,比这些例子还要夸张。
现在,关中人的特殊政策和特殊待遇,可是羡煞了天下郡国。
哪怕是过去,关中户口本也是天下人趋之若虞的。
不然,老刘家也没脸面强行迁徙天下豪强到帝陵之侧。
至于如今,关中户口本就更值钱了。
当今天子即位以来,很多政策,目前都只在关中执行。
譬如,粮食保护价政策。
譬如新式农具和耕作技术的推广。
更何况,关中人的负担,向来是天下最轻的。
而且有个关中户口本,还可以优先被选拔到虎贲、玉林、南北两军以及细柳营和灞上军这样的王牌主力部队里。
这对信奉‘以武一切’的北方地主士大夫们,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几乎没有人反对关中扩张到自己家门口的提议!
甚至于,绝大部分的地方名流,在使者走后,琢磨了一会,觉得,万一要是因为自己的表态不够坚决,使得这个事情黄了。
恐怕十里八乡的父老们能撕了自己。
所以,很多人几乎是立刻就动用了自己的特权,写起了上书。
汉家三老和地方名望之士,是拥有上书君王,评论时政的特权的。
譬如,武帝晚年,就有三老令狐茂上书谈论太子刘据谋反之事。
当然,皇帝听不听,就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的。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
看着眼前这些一封封,一份份,署着一位位地方名流,三老,致仕千石以上官员,或者封君以上贵族的奏疏。
周亚夫和晁错,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了。
甚至于,内心深处,还有了一丝丝的不安和惊俱。
当今天子不声不响,就拿出了几乎覆盖了整个弘农郡,甚至还有部分河东郡父老的上书。
而在这之前,身为三公的他们两人,却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
这是不是意味着,当今还有更多的事情,根本就不通过丞相和御史大夫,自顾自的就去做了呢?
甚至,往深处想天子既然可以绕开丞相和御史大夫,自己搞定一个郡的父老。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假如他有需要,完全可以不甩三公九卿,自己另起炉灶?
从现有的信息来看,还真有这么个可能!
旁的不说,现在的兰台,拥有着一个超过五百人的尚书郎队伍。
同时,为了服务兰台的尚书们的工作,另外还有上千名九卿各个衙门的中下层官员,常年与兰台尚书郎对接业务。
换句话说,现在的兰台,实际上已经有可能将丞相府和御史大夫衙门的饭碗抢走!
这样想着,周亚夫和晁错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
对于熟知历史的两人,他们很清楚,在实质上而言。
无论是丞相还是御史大夫,都是君王为了更方便统治天下而发明的官衔。
尤其是御史大夫这个官职,出现的时间,不过百来年,是秦始皇为了制衡丞相权力而设置的。
换句话说,假如当今天子觉得,丞相与御史大夫执政的体系用起来不舒服,他确实可以随时调整。
“这是警告还是震慑?”晁错在心里思虑了起来。
作为法家官僚的他,非常清楚,一个法家大臣想要取得成功,必须紧紧依靠君王。
自李悝以来,所有法家大臣的成功,都有赖于君王的信任。
同样的道理,一旦离开君王的信任,他们就将堕入地狱。
而周亚夫则是另外一个想法了。
丞相位高权重,职责太多。
自从当上丞相后,他就已经发现,除非他有三头六臂,不然,其实单靠他自己,是完全无法将整个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事务捋顺。
当然,他可以学习萧何曹参,放权给属下。
但是,在实践过后,周亚夫不得不放弃。
他虽然自认为能力不亚于萧何曹参。
但,在识人和用人方面,他却是远远不及。
况且,如今的天下情况,与萧何曹参之时,完全不同。
萧何曹参的时候,天下刚刚走出战乱,百姓普遍渴望安定,而且,因为授田制的存在,社会矛盾无限接近于零。
但,现在,却是天下承平日久,户口与土地,比之国初增殖了不止一两倍。
在许多地方,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