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巫咸有些诧异道。
神农的声音终有丝怜悯,“我此番出来,本不准备再做些什么。我只想最后的看看,世人还准备做些什么。”
巫咸默然,他自诩将变化尽数推演详尽,一时间仍不明白神农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雪飘飘。
夜萧索。
曹操立在原地并未离去,缓缓的看向了荀彧。荀彧望见曹操眼中的红丝,背心微凉,这些年,他身为曹操手下的谋主,自问对曹操是知根知底的熟悉,可此番,他却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咽了下唾沫,荀彧有些艰难道:“司空,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走,去哪里?”曹操突然道。
荀彧微有发怔,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却已不能简单的回答。
曹操目光投远,看着那坡上艰难攀爬着的丁香——丁香无数次的摔倒,却从未放弃心中的期望。
“荀彧,我真的已经尽了全力?”曹操又问。
荀彧瞳孔微缩,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察觉到曹操称呼上的变化。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听从了你的想法。”曹操喃喃道:“你建议我以大局为重,让我选择女修、放弃单飞。你说这两千年来,无人能斗得过女修。哪怕秦始皇那般人物,都要听女修之命行事,我曹操如何比得上秦始皇?”
荀彧心中微紧,凝声道:“司空,卑职没有私心。”
“你没有私心。”曹操看着荀彧,笑容涩然,“我有!”
荀彧默然。
“我因为有私心,这才听从你的建议。很多时候,只要达成目的,如何选择其实并不重要,哪怕屈辱一些,哪怕卑鄙一些,哪怕是用了些龌蹉的手段。”曹操喃喃道,“这些年来,你我不是素来这般做?我们知道怎么做,才能有了今日的成就。”
荀彧喉结动动,没有分辨什么。
他始终认为,作为谋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在主公面前分辨个头头是道,那不过徒惹麻烦,他真正需要做的事情是预判出事情的进展,再选出对自身、主公最有利的方向。
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可懂得实践的人能有几个?河北第一谋主田丰就是不懂这个道理,这才早早的被袁绍除去,但他荀彧还活着!
“我的成功,你功不可没。”曹操缓缓道。
得曹操赞许,荀彧没有欣喜,更多的是心惊,“司空,卑职这次有所错算。”
“你没有算错。”曹操摇头道。
荀彧反倒怔住,他感觉曹操前所未有的陌生。这种时候,他甚至感觉到死亡离自己不远。伴君如伴虎丝毫不假,因为君王素来有将自身过错推到臣子身上的致命问题。不然汉武帝刘彻身边的丞相也不会成为高危的职业,死亡率极高。
一个不能容许犯错的君王身边,自然有很多犯错的丞相。
“女修比你形容的更加强大,我们斗不过她。”曹操满是哂笑,“你的谋算进攻退守、四平八稳,本来再正确不过。”
荀彧额头有汗,因为如何来听,这都不像是好话。
“我不能怪你。”
曹操看向仍艰难向前的丁夫人,颤抖的身躯奇迹般的稳定下来,“你素来只是修正了我的想法,给我一个觉得可以走下去的借口。人不都是这样,听从不意味着从善如流,只想着在失败的时候,找个能心安的理由?”
握紧了拳头,曹操微微吸气道:“可我若真的有勇气独立去面对,谁的建议,又能阻挡什么?”
荀彧眼角抽搐下,“司空,大业不易。”
曹操笑笑,那一刻笑容中满是坚决,“我们从来都怨很多事情不能重来,但真正重来的时候,我们为何还是要选择以往的习惯?”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冲了出去。
如当年独力刺董卓般的心境,没有吩咐任何手下跟随。那时没人追随,很多人事后笑他愚蠢,可他仍决绝去做,因为他知道做的没错!
雪飘落。
天寒结。
可他心中却如燃着一团熊熊的火。听到夫人那声阿瞒的呼唤,他就明白夫人在期待什么。他那时装作不知,可他真的还能装作不知?陌生中带着熟悉,他那一刻就如重临宛城般,重来一遍,生死仍不由他决定,可他终究还能决定一件事情。
告诉丁香,阿瞒还活着!
活过,死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