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上海的情况不过是虚惊一场后,一向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吴超越对太平军使者侯裕宽自然也再度嚣张,让侯裕宽明白替自己告诉杨秀清,说自己只愿意与太平军缔结互不侵犯盟约,互开边市,互相允许对方的无武装船队与商队通过控制地,而绝不愿接受太平军的任何敲诈勒索。
“回去告诉杨秀清,叫他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在暗中给他帮了多少忙?这几年来如果不是我扛着满清朝廷的压力,始终没有大举动静,你们太平军能席卷东南,北上山东?当初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李开芳和吉文元能活着逃到黄河以南?叫他别贪心不足,真要是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接着打就是了,我还能怕你们了?!”
同样已经知道上海事件不过是场乌龙,已经在肚子里不知道问候太平军松江主帅陆顺德女性亲眷多少次的侯裕宽神情沮丧,半晌才语气无奈的回答道:“吴大人,你的话小的一定会带回去告诉东王万岁。可是小人必须得说一句心里话,即便大人你和我们东王万岁订立了互不侵犯条约,我们能放心位居上游的大人你吗?大人你又能放心近在咫尺的我们吗?”
“这句话还算是句实诚话。”吴超越先点了点头,又稍一盘算,然后才说道:“这样吧,等我逼迫江西巡抚马秀儒易帜反正之后,我立即削减江西驻军,同时我允许你们在湋源口建立办事处,派人长期驻扎。如此一来,不但方便你们的军队采购钢铁和武器,还可以让你们随时掌握我的水师主力动向,不给我突然出动水师偷袭你们的机会,怎么样,这够诚意了吧?”
湋源口位于蕲州以北,距离湖口至少有一天航程,吴超越允许太平军使者长期驻扎湋源口监视自军水师动静,的确也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安抚时刻受到吴军水师威胁的太平军。所以侯裕宽听了之后也十分欢喜,马上就一口答应,并承诺一定极力劝说杨秀清接受吴超越的好意。而吴超越则又抛出了一块更大的蛋糕,说道:“还有,告诉杨秀清,假如他能比我先打下北京,把满州鞑子驱逐回他们的通古斯老家,我就向他称臣进贡。”
侯裕宽惊讶抬头,吃惊的问道:“吴大人,你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绝对不是。”吴超越摇头,淡淡说道:“我们必须汲取三国时蜀吴两国的教训,绝不能为了保存各自的实力而互相观望,那只会白白便宜满州鞑子,所以我愿意在互不侵犯和约上白纸黑字加上这么一条,如果你们能先打下北京,我就向你们称臣进贡。”
说罢,吴超越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相应的,如果我先打下北京,先把满州鞑子撵回他们的通古斯老家,你们就得象我称臣,向我进贡。”
侯裕宽听了十分欢喜,忙又邀请吴超越再派使者去南京与杨秀清谈判,吴超越允诺,当即派遣了一名之前网罗的文士为代表,东下到南京与杨秀清秘密谈判缔盟——吴超越估摸,杨秀清只要脑袋不进水,就一定会接受自己开出的条件。
与太平军谈判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吴超越不敢有任何的松懈,赶紧又把目光转回内部,全力解决自己因为仓促起兵而暴露的大量内部问题。结果也还算好,迟疑了不少时间之后,位居汉水上游的郧阳知府李宗焘终于还是想起了吴超越的提携之恩,派人送来了效忠书表示愿意继续追随吴超越,同时易帜反正,主动邀请吴超越派兵进驻地理位置相当重要的郧阳府。吴超越闻报大喜,当即让李宗焘领了三品按察使衔,以便将来提拔。
西线这边的情况也看上去相当喜人,尽管兵临宜昌之后,受三峡阻隔,吴军的大型战船已经无法继续西进,只能是撤回四大主力战船,以普通战船和步兵向四川开拔,然而占了四川清军此前毫无准备的便宜,吴军很容易就拿下了巫山天险,兵临夔州城下,夔州知府唐友耕即便仗着手里有些地方乡勇负隅顽抗,可是吴军爆破组却只用了一次爆破,就直接炸塌了年久失修的夔州城墙,吴军攻入夔州城内斩杀唐友耕,夔州知县杨泽溥率领百姓投降,被王孚用为知府,吴军继续向长江开拔,已经摸到了川中盆地的边缘。
北线和西线都有喜报,南线的湖南因为军队都被冯三保控制,即便有点小问题也基本上用不着担心,形势颇好,可吴超越还是不敢有半点的得意松懈,因为自打派人去通知杨文定起兵清君侧之后,吴超越就再没收到过杨文定军的任何消息,不知道杨文定那边的情况究竟是凶是吉。除此之外,吴超越也非常清楚,自军目前势如破竹的形势完全是占了清军毫无不准备的便宜,一旦等清军方面缓过气来发起反击,那么地理位置其实相当恶劣的吴军马上就有可能面临多线开战的窘境。
吴超越的担忧很快就成了事实,三月下旬时,首先是满清朝廷颁布诏书,声讨吴超越忘恩负义和造反作乱的种种罪行,宣称吴超越为谋逆反贼,号召天下英雄群起讨伐吴超越,并悬赏纹银五十万两要吴超越的脑袋。同时满清朝廷宣布在京城组建新的总理诸国事务衙门,要求各国公使改驻北京,并切断与吴超越的一切往来。
再接着,江西巡抚马秀儒也终于撕破了脸皮,断然拒绝了吴超越让他起兵易帜的要求,同时还切断了对江西吴军的粮草供应。吴超越迫于无奈,也只能是命令刘铭传和王国才回师攻打南昌,冒险只留萧启江一支孤军与目前态度不明的太平军抗衡。
还有更恶心吴超越的,三月二十九,杨文定派出的信使终于还是和吴超越取得了联络,说是杨文定咬牙宣布易帜之后,不但遭到了都兴阿的断然拒绝,导致了都兴阿所部的脱离控制。此前已经被四川吴军抽得满地找牙仓皇北逃的李蓝贼军也跳出来趁火打劫,要求吴军承认他们的顺天政权,允许他们割土自立。同时成都将军有凤也紧闭满城数日不出,迟迟不给杨文定任何答复,而杨文定军的主力多在北线追杀李蓝贼军,成都兵力较为空虚,也没敢下定决心强攻满城。
“杨老头难啊。”吴超越摇头叹气,同时也感叹世道之无常,说什么都没想到曾经与自家斗得死去活来的杨文定,现在竟然成了自己拿下四川的最大依仗。
道路不畅,四川的局势又太过复杂,吴超越便也没有给杨文定交代任何指示,只是回信让杨文定见机行事,因势利导,多听听晚清大能人左宗棠的意见。还有就是告诉杨文定,说王孚和李续宾兄弟的援军正在向成都开拔的路上,让杨文定知道自己绝不是让他孤军苦战。
知道四川情况不是很妙的第二天,又有一个坏消息传来——河南巡抚汉军正白旗人英兰坡不但断然拒绝了吴超越的易帜要求,还派人联络湖北的襄阳驻军主将舒保,提醒胜保不要忘了他的满人身份,力劝舒保举兵反正,斩杀襄阳知府刘齐衔将功赎罪,承诺一定会全力接应舒保,还真七拼八凑的组织了一支河南军队,交给接替僧王爷剿捻的江宁将军托明阿,让托明阿率领了杀向襄阳。
事后,和僧王爷不共戴天的老实人舒保倒是第一时间把信使和书信一起交给了刘齐衔,可刘齐衔却又在书信上告诉吴超越,说是襄阳军中还有不少满人对舒保的决定十分不满,军心相当不稳,建议吴超越早做防备,防范舒保突然倒戈。
这无疑又是一个棘手难题,原本吴超越在北线部属的重兵有充裕兵力可以调往襄阳防范舒保,同时吴超越在湖北省城也有足够的机动兵力可以抽调北上应变,甚至还可以借着托明阿南侵的这个机会,借刀杀人干掉舒保这支不可靠的军队。然而舒保不但是第一个支持吴超越起兵的满人将领,还为此得罪了无数的满人同僚和部下,吴超越如果还因为担心舒保倒戈而这么做,无疑就会寒了舒保和类似舒保一样可以争取的满人将领之心,也给了舒保那些不安分部下以乘机煽风点火的机会。
考验政治能力的关键时刻,吴超越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决定从聂士成麾下抽调两千军队西进,交给舒保统率,同时又给舒保送去一批先进武器,封舒保为直隶提督,命令舒保率军北上,主动迎击托明阿,并攻取新野为襄阳重镇营造缓冲!
听完了吴超越的决定,赵烈文虽然没有反对,却也沉声提醒道:“慰亭,你是在赌,赌舒保不会倒戈,但是你考虑过这一把赌输后的代价没有?”
“大不了就是襄阳驻军叛变,襄阳被包围,聂士成被迫西进解围。”吴超越淡淡说道:“舒保所部是驻扎在汉水北岸的樊城,襄阳城在刘齐衔手里,只要刘齐衔守得严密,舒保即便突然倒戈,也很难一举拿下襄阳。襄阳城里又有我们秘密送去的新式武器,守住城池不难,然后等聂士成的援军杀到,保住襄阳肯定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