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心照不宣

吃了早饭, 大家就顶着雪地里映出来的亮光出发了。

因着下雪天，这一回去的人就是朱娇娇领着几个大些的孩子, 小成智和小素玥都留在了家中。

荣亮虽然性格有些跳脱, 但是赶牛车还是挺稳当的，又有邓州程在一旁，大家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到了周唐岭。

到周唐岭这会天色已经算是亮堂起来了, 唐三妹一直在门口等着客来，看到车头赶车的荣亮就认了出来了, “是二伯娘来了？”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朱娇娇抱着成义自车里下来，又接了接其他孩子下车, 她进了院门打量了一下前院，“嫁妆还没有装车么？”

唐三妹引着大家往屋里走，“男方说是要请一辆大卡车过来装嫁妆的，这会还没有来。”

“不是早上就要送亲么？怎么车子昨晚没来？今天要赶这么急？”素珊抬手看了看手表, 她们是早上四点半出门的，因着下雪天, 路上走得慢, 到得就慢了一些，这会也快有七点了。按理来说接亲的要来得早, 而送亲差不多是天一亮就得出发的。

唐三妹抹了抹脸上的汗，大雪天的，她也急出了一身的汗，“刚刚爹去前头借了电话催了, 说是车子要晚点才能来。”

“婶娘，要不我试试去找一找运输队？”邓州程两个把车子拴到树下就听到了这话，“这再等下去天就大亮了。”

朱娇娇转身看了看外头，冬天再是亮得晚，可是这个雪一直没停，这天色看起来已经是很亮堂了，她点了点头，“那你先试一试看能不能借一辆车回来，就算新郎那边那辆车也来了，就用两辆车装嫁妆也是行的。”

“好，我先去借电话。”邓州程得了朱娇娇的允许，就拉着荣亮赶紧出去借电话了。

朱娇娇进到屋里，就看到有怀媳妇领着长平媳妇和唐大妹还在忙着收拾，有怀媳妇抽空听了小女儿的话就先跟朱娇娇道谢了，“多谢二嫂了。这婚事办得有些急，事儿就是忙不完。”说着说着她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二嫂，爹娘的身体，怕是真的不行了。”

“我去看一看老人家。素珊、素璎你们在这边帮着你们三婶一起收拾。”朱娇娇来了原本就得先去看老人家。

房间里是长和媳妇伺候着，而唐家两位老人家果然是很不好，脸色比前天看到的还要差了，躺在床上，看到朱娇娇进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就要起来说话，“是亲家二伯娘啊，劳烦你们费心了。”

“哪里。”朱娇娇连忙上前扶着老人家半半靠起来。

老人家说话都喘着气，朱娇娇要仔细地侧耳听，“老了，不中用了。不能耽误咱们家二妹子的亲事。”

“您二位还得好好地看着二妹子抱个大胖娃娃回来呢。”朱娇娇自然不会说丧气话，她替两位老人家掖好被子，又示意长和媳妇出去帮忙，“这边我来看着吧。”

长和媳妇知道家里今天是忙得不得了的，想了想就起身要出去，“好，我出去帮忙，那祖父祖母就劳烦二伯娘了。”

“我们两个老商量好了，怎么也得撑着等二妹子回门。”两位老人家说话有些困难，说一字就喘一下气。

朱娇娇心里叹气，两位老人家这脸色灰败沉沉，照朱娇娇自己来看，其实真的也就是喉咙里喘着一口气了，偏偏还要使着劲来说话。有些时候，做长辈的为了晚辈们，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肯做的。

朱娇娇耐心地陪着两个老人家说话，说了好一会，她听着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有些焦急了，因为看窗外那是越来越亮堂了。她叫了成义进来好几次问情况，每一回都没有看到车子来。

好容易外头热闹了起来，成义又跑了进来报信，“姆妈，州程哥他们借的车子先来了，已经开始装嫁妆了。刚刚三叔回来说又跟二姐夫那边打了电话，那边也是说车子差不多就能好了。”

“你帮着姆妈跑腿辛苦啦。”朱娇娇看着成义跑得一脑门子的汗，连忙帮他擦了擦。

成义自己也抬手抹了抹额头，“有什么呀。大家都挺忙的，我就帮着跑个腿。姆妈，我先去外头看着啊。”

看成义出去，朱娇娇继续陪着老人家说话。

“姆妈，姆妈，”没一会素瑶又跑了进来，“二堂姐的妆还没好，三婶叫我过来请你去看一看。”

长和媳妇也走了进来，“二伯娘，我们这边做这个不是特别地熟手，麻烦二伯娘您帮忙给看看。祖父祖母这边我来照看。”

朱娇娇心里有些迟疑，还是先跟着素瑶去了新娘子的屋子里。

“三弟妹，这上妆得让全福人上吧？”等到了楼上，朱娇娇就跟有怀媳妇一边谚，自家不算是全福人，自己是独女不说，就是丈夫那边也是父母早逝呢。

有怀媳妇这会也来不及计较这个了，“倒是请了个全福人，可早上出门摔了一跤，来不及新请一个了。二嫂，您也是二妹子的亲伯娘，家里的好日子也是二哥家带来的。你帮着看看，二妹子这妆容，我看着总有些不大对劲啊。”

“那我来看看吧。”朱娇娇心说这桩婚事怎么这么不顺利啊，先是接嫁妆的车子迟迟不来，又是全福人出门还摔跤了，说实话，有些忌讳的人家说不得这婚事都不肯继续往下办了。

有怀媳妇也苦笑，没办法，家里公公婆婆紧等着这事呢。

素珊看着姆妈过来了就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了，“姆妈，你快来看看，我也没上过妆，做不来这个。”

“大家都不会这个。”一圈围着的小媳妇们和小姑娘们大概是二妹子的同学，一个个都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朱娇娇以前在县城里生活的时候是有上过一两年妆的，后来回了老门山才把这些给丢掉了，这会一上手先是有些生疏，慢慢地就灵活起来了，“好些年没做这活了，先试着看看吧。”

“哇！好漂亮！”大家看着朱娇娇手里的成果就惊叹了。

唐二妹从那块塑料外壳的圆镜中看着自己的容颜也有惊讶，“我有这么漂亮吗？”

朱娇娇看着是有些不大满意的，这妆容好像浓了一点，不过转念一想，新娘子嘛，上个浓妆也是正常的了。

就是有怀媳妇也满意得很，“二嫂，这妆容可比咱们队里的全福人上得还要好看呢。”

“还成。”朱娇娇打量了一下，算是满意吧，手生是有些有生，不过，这也好些年没有动手了，也是难免的。

大家正围着唐二妹惊叹，下头又热闹了起来。

“秀莲，秀莲，”唐有怀在楼下叫人，“你快些过来看一看嫁妆怎么装车？女婿的车也来了。”

有怀媳妇听着就放心了，“可算是来了。”

“二妹，那你这结婚有两辆卡车送婚呢。”有个人下去楼梯那边的窗户往外看了看又回来了，“两辆大卡车！你这婚事也太隆重了！别人家最多都是借的拖拉机。”

唐二妹抿嘴笑了笑，“这是好容易借回来的，早上都没法早点来装嫁妆呢。这会都天光大亮了。”

“那有什么，反正下雪天本来就是很亮堂的。”小姐妹们听了不赞同，“再怎么天光大亮，有两辆大卡车那就很风光了啊。”

朱娇娇下楼还听着这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我们结婚都没你这么风光呢。”

“爸妈，对不住。这开车接亲的朋友昨晚喝了点酒，叫了好久才醒来，就晚上了时辰了。”朱娇娇下楼来就听到那一边有人跟唐有怀夫妻两个道歉。

唐有怀夫妻两个这个时候不可能会摆脸色的，“没事没事，这吉时也看了好几个的，这会子来也不算太迟。”

又有新郎带来的一群青壮小伙子们帮忙抬嫁妆。

嘴里还说一些叫人听了就欢喜的话，“高智渊，你媳妇这嫁妆怕是把一个家里的东西都置全了啊。”

这话倒也不是瞎抬举的话，小夫妻两个要用得到的家具或者是暂且还用不到的东西，全部都是齐齐全全的。

等嫁妆全部都装齐了，大家紧赶着吃了早饭，就要接新娘子走人了。

也没有太为难新郎，过了两三关，就让新郎把新娘给接走了。

朱娇娇不去送亲，但是素珊几个是特意过来给堂姐撑场面的，就得跟着去送亲了。邓州程跟荣亮看着两个辆卡车到底是坐不下所有送亲的人，就赶着牛车帮着去送一送了。

朱娇娇就帮着收拾着东西，毕竟吃饭的一些家什东西都是借来的，得还出去的的。

“真是舍不得我们家二妹子。”有怀媳妇收拾着收拾着就又落泪了，刚刚送出门的时候原本就是哭了一场的，“这早上接嫁妆的卡车都得拖这么久的时间，有些不顺呢。嫁过去之后那日子，也不知道会怎么过了。”

朱娇娇想一想将来素珊要是出嫁，自己怕是也没法放心的，“没事，我看那高智渊还成，跟你们说话那态度也还挺真诚的。”

“女婿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亲家母如何。”有怀媳妇对于嫁出去的二女儿反正是不放心的，“这女人啊，嫁出去可不只是嫁一个丈夫，还有那一大家子呢。”

有怀媳妇说着说着就把手中洗着的碗给放下了，“大妹当初我也觉得嫁得挺好的，女婿也疼人。可是那日子还不是过得那般地艰难？这么多年了，亲家那边还是不肯分家，一大家子就紧着几个娶进门的媳妇子使。”

“要是跟你们老门山一样，成家就分家那就好了。”有怀媳妇只要一想到老门山的这一条规矩就心里羡慕，真的是恨不得给女儿找一个在老门山的亲家，可是想一想老门山发展得再怎么好，还是在一个山窝窝里，往来一趟那样地麻烦，她也就作罢了。

朱娇娇觉得老门山的这一个成家就分家的规矩确实是挺好的了，不过这会她也不会说这个的，只问一问情况，“之前不是说高家的亲家挺好的么？”

“之前也说大妹嫁过去的亲家挺好的呢。”有怀媳妇想一想大妹的日子就心痛，“一大家子，就是四个媳妇轮流来做家务，一天轮一回，轮到的时候天天都是天不亮就要起来做一大家子的饭，早饭，中饭，晚饭，还有家务活。”

朱娇娇迟疑了一下，“大妹的夫婿不帮忙么？”

“帮什么忙呢？那老婆子，就见不得哪个儿子帮儿媳妇的。说什么妇道人家连个壮劳力工分都挣不上，不要再扯着男人做家务活了。”有怀媳妇一说这事就生气得不行，又有些无奈，“天天还这个说太咸那个说太淡。可要说起来，大妹的日子也还好过一些，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她有个妯娌听说生的都是女儿，那日子就更难过一些，大妹那边满院子里都是听得到她婆婆骂人的，什么不蛋的母鸡啦之类，难听得很。”

有怀媳妇这话听得朱娇娇一愣，“这年头，一直都是说男女平等啊。抓得可严实呢，怎么还敢这样在外头骂出来？”反正老门山的妇女主任别的不怎么计较，都是听着队里干部们的来，可是管这个男女平等就管得特别地严格，不然老门山哪里是娃子妹子都要去上学的呢。

“男女平等大多时候也不过是说一说而已。咱们这还靠近县城呢，不也没有做到这一点么。”有怀媳妇看了看朱娇娇，“你们队里，这些个卡得挺严格么？”

朱娇娇点了点头，不光是老门山，就是老门山周边几个大队也是挺看重这个男女平等的。特别是现在又是动不动讲究上纲上线的时候，私底下如何且不说，明面上大家都是不敢在外头骂哪个儿媳妇不生儿子的。

才收拾到一半，还没到中午送亲的人就都回来了，朱娇娇又有些惊讶了，“不在男方家吃饭的么？”

“县城里不讲究结婚吃饭呢。”素珊回来先灌了一杯白开水，“送过去就先对着画像宣誓，然后大家吃一吃糖果瓜子花生，再说笑一阵，这婚事也就算是完成了，大家也就各自散了。”

朱娇娇看了看有怀媳妇，这个，就恕她有些无知了，还真的是不知道这年头县城里的婚礼是这么来的，女方家都要给请送亲接亲的人吃一顿饭，男方家却是不用了？

有怀媳妇也看明白了这位二嫂的疑惑，“咱们周唐岭还算是乡下，也没有跟着县城里的讲究，往那边去就都是这样了。”

好吧，朱娇娇也全当自己长了见识了，反正，大家都这样子的，有怀媳妇也觉得没什么的，她也没得什么好计较的了。

等中午吃完饭，朱娇娇就先领着大家回家了。

素珊看了看母亲，“姆妈，你是有些不高兴吧？”

“这倒不是。”朱娇娇摇头，“我是想着，这婚事，不都是喜事么？老门山别的不讲究，也要给送亲的一餐饭吃呢。”

素珊今天跟着去送亲也是有些惊讶的，“听说是前两年兴起来的，好像县城里大家都讲究办结婚礼不请吃饭了。”

原来是前两年兴起来的，朱娇娇这就有些明白了，难怪当初罗科长家的孩子结婚的时候还不是现在这样子呢。

等回了老门山，跟家里说起这事，叶有华也不知道这事呢，其他人也是有些不大理解。

倒是荣军夫妻两个能理解，“咱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也就是这样来的，买些瓜果就当是办了婚礼了。”

可是荣军夫妻两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嘛。

但是，这婚礼都已经成了，大家也就是说一说这事了，别的也说不来。

朱娇娇也把这事给放到了一边，专心致志地照顾起素珊和荣军媳妇来了，每天都要变成花样地给素珊和荣军媳妇做饭。

又有荣军，还有些讲究的食补方子，这厨房里的事情就有些忙碌了。

第二早上，初七又是一场批人大会，刘支书有丧在身，叶有华就自己上去主持了，一场大会主持下来，心情坏透了。

然后这事还不好说出来。

叶有华每天都要出去田地里看一看，转一转，“这雪，不知道得下到什么时候去。”

究竟下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叶有华又还有孤寡院一位老人的后事正在料理中，初五凌晨时分过世的，怎么也不可能不满三天就给下葬的。

到了初八这天早上，总算是把孤寡院的后事给料理好了，出殡上山还好，只有烧东西才是更麻烦一些，不能拆散了来烧，要整个地烧，床那么大，衣柜那么大，烧起来很麻烦。

陈元嘉跟许靖是住在孤寡院的，帮忙料理后事的时候看了一眼，难怪他们过来住的时候孤寡院的屋子都是空荡荡的，原来全部都是已经给烧掉了啊。

感觉好像有点浪费，不过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原本是怕孤寡老人到了地底下没人孝敬没有东西使。虽然这说法有些叫这三个不大认可，但是这行为倒是叫心里有些接受了，既然是习俗，那就没得说了。

忙完孤寡院的后事，叶有华又去刘支书家里看了看，这有后辈子孙在的，葬礼没可能那么快的。等从刘支书家里出来，叶有华在家里才歇了一歇，孙工又叫了女儿孙敏真过来找叶有华了，“我爸爸说是有事情请叶队长一起商量。”

叶有华也摸不着头脑，先跟家里说了一句就跟着孙敏真走了。

到了孙工家里，又去了楼上，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孙工在这里，钱工李工郑工都在，还有另一个，叶有华不曾见过的人。

叶有华还在猜测着这一位是谁。

孙工就跟叶有华先说了一件事情，“革委会那边说起来要炸塔的事情了。”

“定下来了吗？”叶有华一听这事就来不及去猜那位陌生人了，“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孙工示意叶有华先坐下来，“昨天，革委会上班了，早上开会第一时间就是提出来了这事，两个说法，一说这西塔会给探子提供便利，二说防空洞需要用砖。总之，上头两个头头都是一致赞同这个说法，谁劝也不肯听。其中一个跟荣军是一个出身的，手里头有东西，这事，得赶紧地忙起来了。”

县城里昨天的消息，孙工他们这边就得到了，这速度挺快啊。

叶有华定了定神，看着面色坚韧的一群人，“你们这是有主意了？”

“西塔是绝对不能被炸的。”孙工坚定地说，“我们这边商量好一个法子。”

叶有华听了孙工他们商量的法子，眉头有些紧蹙，“这能万无一失么？”

“先看着来办。”孙工冲叶有华笑了笑，“不成就再换个法子呗。”心说，大不了，就把人给解决了。

叶有华点点头，领了自己的任务走了。

这事回了家叶有华也不敢跟家里说，只说孙工找他说孩子们回学校的事情。

说起来，素珊回学校是确实没多少天就要回学校了。

而荣军的假期也是差不多要到了，他比素珊还要先离开。

朱娇娇这几天就已经在开始给荣军打包了，家里的肉类基本上都清理出来给荣军打包了。

荣军一直拒绝，“这么多肯定带不动的。”

“不怕。”叶有华跟荣军示意了下行李袋底下的小滑轮，“用这个轮子拖着走就成了。”

荣军看着这个特意拿出来给他使的行李袋也只得沉默了。

于敏乔又谆谆叮嘱，“若璃有身孕在身，这些熏腊就少吃，特别是这个兔子，一丁点也别吃。这些个肉干倒是可以吃，还有，这些羊奶粉，你们婶娘已经加了料消了火气的，可以早晚都喝一喝。”

又有荣亮几个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大多数还是肉制品，“知道你们缺肉，尽管吃。”